夜色如墨，风从巷口吹来，卷起几片枯叶。废弃仓库的铁皮屋顶在风中发出轻微的震颤声，仿佛某种低沉的叹息。
如萍站在角落里，目光紧锁着那个灰色长衫的男人。他正缓缓转身，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她心头一跳，迅速后退几步，隐入阴影之中。
可就在她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是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别动。”尔豪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急促。
如萍转过身，看到他站在门口，神情复杂，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他的衣襟微敞，露出内里一道道尚未愈合的鞭痕。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下意识地问。
尔豪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将门掩上，反手落了锁。昏暗的灯光透过破窗斜斜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有话要对你说。”他的声音低哑，像是压抑太久终于开口。
如萍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她靠墙站着，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神依旧警觉。
尔豪走近几步，忽然抬起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他动作迟缓，像是在斟酌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不信我。”他说，“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背叛你。”
如萍看着他，眼中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想起那一夜书房外雪琴说的话：“有人一直在我这边。”而那个人，就是尔豪。
“那你现在又想做什么？”她低声问。
尔豪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包，手指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包裹，露出一本泛黄的账册。
“这是我在商会旧址找到的。”他说，“里面记录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往来……还有雪琴和日本商会之间的秘密协议。”
如萍的目光落在账册封面上，那是一本看起来年头已久的簿子，边角已经卷起，纸张泛黄，上面有些模糊的字迹。她心中一动，伸手想要翻开。
尔豪却猛地收回手，将账册紧紧抱在胸前。
“你得相信我。”他说，“我不是帮她，我是被迫的。”
“被迫？”如萍冷笑了一声，“你是陆家的人，不是雪琴的狗。”
尔豪的脸色变了变，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妈的遗物在她手里。”他低声说，“她说如果我不按她的意思做，就把那些东西毁掉。”
如萍怔住。
她记得，母亲去世前最珍视的，是一件绣着梅花的手帕，还有一个银质的发簪。那是母亲出嫁那天，父亲亲手为她戴上。
“她拿这些威胁你？”如萍的声音有些发涩。
尔豪点头，眼神中透出几分痛苦。“我不能让她毁掉它们……那是我最后一点关于我妈的记忆。”
如萍沉默了。她望着尔豪，看着他脸上的疲惫与挣扎，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所以你就监视我？”她问。
尔豪低下头，声音几乎听不见：“我只是想保护你。”
空气一时凝滞，只有远处风吹过窗棂的声音。
良久，如萍才开口：“那你为什么还要逃？”
尔豪苦笑：“因为我知道，一旦我把这些东西交出去，雪琴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顿了顿，忽然掀开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已经打过我一次。”他说，“我不想再让任何人因为我而受伤。”
如萍看着那些伤口，心中一阵揪痛。她从未见过尔豪如此脆弱的模样。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来找我？”她问。
尔豪抬起头，目光坚定：“因为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我知道你在查百乐门的事，也知道秦五爷给了你任务。但他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如萍皱眉。
“这家舞厅是他一手建立的，但他真正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打击日本商会。”尔豪的声音变得沉重，“他有自己的算盘。”
如萍心头一震，想起自己刚才在走廊上听到的对话，以及那枚玫瑰徽记的含义。
“你知道多少？”她问。
尔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看向手中的账册。
“这里面有一部分是你不知道的。”他说，“但我不能现在给你看。”
如萍刚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两人同时一震。
“她来了。”尔豪脸色骤变。
如萍迅速扫视四周，仓库里除了几个堆满杂物的木箱，几乎无处可藏。
“快走！”她低声催促。
尔豪却摇头，把账册往怀里一塞，转身朝窗户走去。
“你小心秦五爷。”他在窗口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别轻易相信他。”
话音未落，他已经翻窗而出，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如萍冲到窗边，只看到树枝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她的心跳得厉害。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
如萍迅速躲到一堆木箱后，屏住呼吸。
门被猛地推开，雪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件黑色长裙，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
“我知道你们刚才在这儿。”她冷笑着说，“账册呢？”
如萍蜷缩在黑暗中，指尖紧紧掐进掌心。
她知道，这一夜，还远未结束。
窗外的风更大了，卷起尘土，也卷走了最后一丝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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