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稚的指节深深陷进斑驳的墙皮里,肋骨间的刺痛如钢针游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胸腔。夜风裹挟着腐叶扑簌簌撞在他淤青的小腿上,远处便利店的霓虹灯管在雨后积水中扭曲成破碎的光斑,倒映着少年单薄校服上的泥渍。断裂的书包带垂落在脚边,书本的封皮沾满泥污,当他颤抖着去捡散落在污水里的课本时,口袋里的硬物硌得掌心生疼——是母亲今早塞进他书包的润喉糖,铝箔纸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深秋的风裹着霜气钻进领口,楚稚推开家门的瞬间,刺鼻的火药味扑面而来。薄瀛背抵着米色真皮沙发,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攥着一个青花瓷瓶,瓶身上描金的牡丹在他指缝间扭曲变形。薄父涨红着脸将威士忌酒杯重重砸在茶几上,琥珀色的酒液溅上波斯地毯,晕开深色的斑痕。"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薄父的怒吼震得水晶吊灯微微发颤,楚稚的母亲却在此时上前半步,枯瘦的手指悬在薄瀛肩头,"小瀛,先把东西放下......"
"假惺惺!"薄瀛突然冷笑,瓷瓶应声坠地。清脆的碎裂声里,楚稚恍惚看见母亲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她弯腰去捡碎片时,露出曾经工作时候颈处留下的伤疤。楚稚正要上前帮忙,后腰却突然撞上实木门框——薄瀛擦肩而过时故意用肩膀撞他,转身时投来的目光冷得能结出冰棱,摔门声震得墙上的全家福都歪了半寸。
第二天清晨,楚稚在玄关撞见浑身酒气的薄瀛。少年校服领带歪斜,发梢还沾着露水,皮鞋边沾着暗红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看什么?"薄瀛突然拽住他的手腕,薄荷混着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你妈那只狐狸精昨晚又在爸爸耳边吹枕头风了?" 楚稚猛地挣扎,却被按在冰凉的大理石墙上。“妈妈没有的,薄瀛,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妈妈?”楚稚的声音有些颤抖,薄瀛没有回答。突然薄瀛的瞳孔缩成针尖,指腹重重碾过他锁骨处的旧疤——那是去年冬天,他为了护住薄瀛母亲留下的相框,被失控的薄瀛推倒在玻璃茶几上划出的伤口。"疼吗?"薄瀛突然轻笑,用膝盖抵住他颤抖的双腿,"知道疼就滚出我的家。"
楚稚的后背狠狠磕在墙上,喉咙里泛起铁锈味。薄瀛的手掌死死扣住他的肩膀,指节泛白得像是要掐进骨头里。窗外晨光刺破云层,在少年眼底映出破碎的冷芒,而他锁骨处的旧疤被反复碾磨,伤口处的皮肤泛起狰狞的红。"放开我!"楚稚突然抬脚踹向薄瀛膝盖,趁着对方重心不稳的瞬间挣脱桎梏。他踉跄着退到墙角,后背抵着冰凉的装饰画,画框里母亲温柔的笑靥被压出褶皱。薄瀛晃了晃神,看着自己发抖的指尖,昨夜在酒吧打碎酒瓶时溅上的血渍,此刻竟与楚稚锁骨的疤痕颜色惊人相似。
"你以为我想来这里?"楚稚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喉咙。他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润喉糖,铝箔纸被捏得簌簌作响,"我妈为了供我上学,白天在超市理货,晚上去饭店刷碗。她说......"喉结剧烈滚动两下,"她说只要我好好读书,就能带她住进大房子过上好日子。"
薄瀛的瞳孔剧烈震颤,记忆突然被撕开缺口。去年冬天那个雪夜,他发疯般摔碎相框,楚稚却扑过去用后背护住玻璃碎片;无数个清晨,厨房永远温着两份早餐,一份是他最爱的溏心蛋。
楼道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楚稚的母亲攥着围裙冲进来,发间还沾着面粉:"小稚!你......"话音戛然而止,她看见两个少年对峙的模样,以及楚稚锁骨处渗血的旧伤。薄瀛僵在原地,看着女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小心翼翼地解开楚稚的校服领口查看伤口,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少年颤抖的手背上。
"对不起,是妈妈没用。"她哽咽着将楚稚搂进怀里,却对着薄瀛轻声道,"小瀛,阿姨知道你想妈妈。但小稚他......"
“够了!"薄瀛捂住耳朵后退,后背撞翻的青花瓷瓶再次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瓷片飞溅间,他仿佛又看见十六岁那年的清晨,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生母枯瘦的手指抚过他的脸:"小瀛,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了......"而此刻,楚稚母亲含泪的目光,竟与记忆里那道温柔的影子渐渐重叠。
朝阳将薄瀛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直到消失在楼道转角。楚稚弯腰捡起一片碎瓷,瓷片映出他泛红的眼眶。母亲温暖的怀抱从背后环过来,带着雪媚娘的香气和洗洁精的清香,巷口便利店的霓虹招牌还在忽明忽暗,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初来这个家的夜晚,同样的霓虹灯光,照亮了少年蜷缩在楼梯间偷偷哭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