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后颈扎着,又像是有人拿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伤口。我猛地吸了口凉气,意识从粘稠的黑暗里挣扎出来时,首先闻到的是铁锈和柴油混合的怪味,中间还夹杂着股甜腻腻的血腥味,闻着就让人恶心。
费力掀开眼皮,视线像被蒙上层磨砂玻璃,模模糊糊的。头顶是纵横交错的钢架,黑色的铁锈像痂一样剥落,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浑浊的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四周墙壁斑驳不堪,糊着泛黄的医学海报,上面的字迹早就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个裸体男人的轮廓,肚子上画着红圈,看着像某种器官示意图。
这是哪儿?
我动了动手指,左手手腕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像是骨头要被生生扯断。低头一看,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从我的左手腕骨里穿了过去,铁环边缘还挂着暗红的血痂,另一端死死锁在旁边铁床的床脚上。那铁床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栏杆上积着厚厚的灰,床单黑黢黢的,黏糊糊地沾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醒了?"
阴冷的男声突然从角落里响起,吓得我一哆嗦,后颈的伤口又裂开了,热辣辣的血顺着脊椎往下流,浸透了破烂的婚纱残片。我转动眼珠看向声音来源,阴影里缓缓站起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把黑色手枪,枪口时不时闪过冷光。
当他走到从铁窗透进来的灰蒙蒙晨光里时,我倒抽一口凉气——是他!那个在机场医疗室追我的刀疤脸!
刀疤脸靠在布满褐色污渍的手术台边,嘴角勾着冷笑,眼神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他脸上那道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看着更加狰狞了。我注意到他左臂绑着绷带,渗出血迹,应该是之前在机场追捕时受的伤。
"顾总真是太了解你了。"他用枪口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说你肯定会来这个鬼地方送死,果然没说错。"
我咬紧牙关,忍着浑身的剧痛,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妈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刀疤脸嗤笑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个东西扔到我面前。"哐当"一声,金属在水泥地上滑动,最后停在我脚边——是那个红木笔筒!妈妈留给我的红木笔筒,现在上面沾满了泥浆和暗红色的污渍,看着像是血。
"你找的是这个?"刀疤脸吹了声口哨,慢悠悠地说道,"可惜啊,里面的东西早就被顾总拿走了。"
"放屁!"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手腕却被铁链死死拽住,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胶卷明明一直在我身上!你们根本没找到!"
"胶卷?"刀疤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伤口都裂开了,疼得他龇牙咧嘴,"采薇薇,你他妈的是不是被摔傻了?谁告诉你我们要的是胶卷?"
我愣住了,脑子嗡嗡作响。不是为了胶卷?那他们费尽心机追了我五年,甚至不惜动用战斗机...到底是为了什么?
刀疤脸看出了我的疑惑,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扔给我。照片在地上滑了段距离,正好落在我手边。我颤抖着捡起来,照片上是妈妈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两人站在石油钻井平台前,笑得很开心。那个男人...我瞳孔骤缩——竟然是顾家老爷子!顾雨辰的爷爷!
"你以为你妈真的是研究海洋生物的?"刀疤脸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嘲讽和怜悯,"采薇薇,你太天真了。你妈是顾家最顶尖的加密专家,'鸢尾花计划'的核心密码,只有她能解开。"
鸢尾花计划...这个名字像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妈妈信里提到过这个计划!当时我还以为是什么商业阴谋,没想到...
"顾雨辰呢?"我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刀疤脸,"他为什么要骗我?他明明说过要帮我救妈妈!"想到顾雨辰坠机前那双通红的眼睛,想到他说"我答应过你妈妈要保护好你",心口就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刀疤脸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保护你?顾总从来不会保护任何人!他接近你,不过是为了让你妈交出核心密码!"他突然俯下身,凑近我的脸,刀疤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实话告诉你,昨晚那出坠机戏码,都是顾总精心安排的。他根本就没受伤,现在说不定正在哪个房间喝着红酒,等我们把你妈带过去呢!"
"不可能..."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拼命摇头,"顾雨辰不会骗我...他看着我的眼神,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刀疤脸嗤笑一声,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心疼你?喜欢你?采薇薇,醒醒吧!你不过是他用来控制你妈的棋子!整个顾家,除了顾雨辰那个疯子,根本没人知道你妈还活着!"
最后一句话像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我呆呆地看着刀疤脸,大脑一片空白。难怪妈妈信里说"永远不要相信顾家的男人"...原来她早就知道,知道顾雨辰会利用我...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推开刀疤脸,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后颈的伤口因为剧烈动作再次裂开,血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刀疤脸嫌恶地踢了我一脚:"别在这儿装死!顾总吩咐了,等拿到密码就送你去见你妈。"
我抬起头,看着他狰狞的脸,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听起来像哭。"如果...我妈不说呢?"
刀疤脸眼神一冷,突然从腰后抽出把匕首,用冰冷的刀锋贴着我的脸颊划过。"那我们就先割掉你的耳朵,再卸你的胳膊,一样一样寄给你妈看。我相信,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你妈总会开口的。"
冰冷的刀锋让我浑身一颤,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绝望。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朝着希望奔跑,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掉进了顾雨辰精心布置的陷阱。那个说要保护我的男人,那个在月光下眼眶红红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演戏...我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我穿着洁白的婚纱从顾家逃出来,顾雨辰疯了一样追赶,在大雨中抓住我的手腕,眼睛红得吓人:"薇薇,别走!求你..."
当时我只觉得恐惧,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唯一一次说真话?还是说,连那也是演戏?
不,不能就这么放弃!
妈妈还在等着我救她!胶卷里的证据不能白费!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硬碰硬肯定不行,得想办法拖延时间,寻找机会...
眼睛飞快扫视整个房间,目光落在刀疤脸身后那个倒在地上的铁柜上。柜子门被撞开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有生锈的手术刀,还有几瓶没贴标签的药瓶。如果能拿到手术刀...
我慢慢停下挣扎,瘫软在地,眼神开始涣散。"我...我头好痛..."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晕过去,"我需要水...给我点水..."
刀疤脸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转身走向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饮水机。是机会!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悄悄挪动身体,右手在地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一根断裂的铁条,上面还带着尖锐的断口。
就在刀疤脸端着水杯转过身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铁条刺向他的小腿!
"啊——!"刀疤脸惨叫一声,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愤怒地看着我:"臭婊子!"
我趁机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双腿,将他绊倒在地。手枪从他手中滑落,掉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顾不上手腕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向手枪。终于拿到了!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一阵安心。我迅速转身,枪口颤抖着对准刚刚挣扎着站起来的刀疤脸。"解开铁链!快!"
刀疤脸看着我手里的枪,突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采薇薇啊采薇薇,你真是蠢得可怜。你以为顾总会给我一把上了膛的枪吗?"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颤抖着扣下扳机——
"咔哒。"
空响。
枪里果然没有子弹!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刀疤脸已经扑了过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枪,用枪柄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眼前瞬间炸开无数金星,我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意识开始模糊。
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
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藏在掌心的胶卷碎片塞进鞋底的缝隙里,又用脚蹭了蹭地上的泥土,将其掩盖好。做完这一切,我才松了口气,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完全陷入黑暗前,我的眼角余光瞥见倒下的铁柜后面露出了半张白色的纸条,上面似乎有黑色的字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刺骨的寒冷惊醒。
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腕依旧被铁链锁着。刀疤脸不见了,只有那把没有子弹的手枪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房间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海浪声。
刚才看到的纸条...
我挣扎着坐起来,忍着头痛和浑身的酸痛,朝着铁柜的方向挪去。铁链被抻得笔直,发出"哗啦"的声响。还差一点...我伸出手,拼命往前够,指尖终于碰到了那张纸条。
是妈妈的字迹!
我激动得差点叫出声,赶紧将纸条藏进衣服里,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躺回原地。等了大概十几分钟,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我才悄悄拿出那张已经泛黄的纸条。
上面是妈妈熟悉的娟秀字迹,只是因为时间久远,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
"求救信在医疗柜暗格...坐标...北纬37°25'...东经122°44'...顾家...叛徒...林森..."
林森?是刀疤脸的名字吗?
医疗柜暗格...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边那个掉漆的蓝色铁皮柜上。柜子看起来很旧,上面了锁。
就在这时,医疗室厚重的铁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声,缓缓向内推开。
逆光中,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身形挺拔如松,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仅仅是那个熟悉的轮廓,就让我的心脏骤停。
男人缓缓走进来,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当他走到灯光下时,我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顾雨辰!
他的脸上缠着白色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下颌。那双眼睛依旧冰冷如寒潭,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痛苦,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疯狂。他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冰凉的铂金婚戒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我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心脏狂跳不止。他怎么会在这里?刀疤脸不是说他去拿密码了吗?
顾雨辰一步步向我走来,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跟着颤一下。他身上缠着好多绷带,有些地方渗出暗红的血迹,看起来伤得不轻。难道...刀疤脸骗了我?他的坠机不是演戏?
"薇薇。"顾雨辰在我面前蹲下身,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说话,"你冷吗?"
他的目光落在我裸露的胳膊上,那里因为寒冷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我厌恶地别过头,不想看到他这副虚伪的样子。"别碰我。"
顾雨辰的动作停在半空,眼神暗了暗。"为什么要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告诉过你,待在我身边最安全。"
"安全?"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转过头死死瞪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顾雨辰,你告诉我什么是安全?被铁链锁着手腕叫安全?被你的手下拿枪指着头叫安全?还是被你像傻子一样骗了五年叫安全?!"
顾雨辰的身体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恨不得扑上去撕碎他这副虚伪的面具,"你接近我到底是什么目的?就为了我妈手里的密码?顾家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欺骗一个爱你的人?!"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之后,我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眼泪无声地滑落。
顾雨辰沉默地看着我流泪,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薇薇,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你还敢说没骗我?!"我激动地挣扎起来,手腕被铁链勒得生疼,"那昨晚的坠机呢?你说过会保护我,结果呢?!"
顾雨辰突然伸出手,用缠着绷带的手指轻轻拂去我脸上的泪水。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和他冰冷的眼神形成了诡异的反差。"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放开我!"我厌恶地拍开他的手,"顾雨辰,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
顾雨辰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眼神一点点冷下去。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来林森跟你说了不少东西。"
"至少他说了实话!"
"实话?"顾雨辰嗤笑一声,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你以为你知道的就是全部真相吗?采薇薇,你太天真了。"
他突然弯腰,一把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捏得我生疼。"你以为你妈是什么好人?她才是那个利用你的人!'鸢尾花计划'根本不是什么商业阴谋,而是足以摧毁整个东南亚经济的恐怖病毒!你妈就是研发这个病毒的罪魁祸首!"
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拼命摇头:"不可能!你在骗我!我妈不是这样的人!"
"骗你?"顾雨辰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那你告诉我,钢笔里的胶卷是什么?你以为那是证据?不,那是病毒的激活密码!你妈故意把密码交给你,就是为了让你引我们来这里,好趁机把病毒扩散出去!"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妈妈那么温柔善良,怎么可能研发病毒...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突然落在顾雨辰身后的医疗柜上。妈妈说求救信在暗格里...如果能拿到求救信,就能证明顾雨辰在撒谎!
顾雨辰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医疗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你想去拿求救信?可以啊。"他突然转身,一步步朝着医疗柜走去。
我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干什么?
顾雨辰在医疗柜前站定,背对着我说道:"其实你妈说得对,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顾家的男人。"他缓缓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上印着一朵鲜红的鸢尾花,"包括我。"
他将信封扔给我。我颤抖着手捡起,信封上是妈妈的字迹:"致薇薇,万不得已时才能打开。"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深吸一口气,我拆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卡片,上面是妈妈熟悉的字迹:
"吾爱薇薇: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说明计划已经开始。不要相信顾雨辰的任何话,也不要试图逃离这里。记住,只有'鸢尾花'绽放的那一刻,我们才能真正获得自由。
永远爱你的妈妈"
鸢尾花绽放...难道顾雨辰说的是真的?妈妈真的要激活病毒?
我抬起头,震惊地看着顾雨辰。他脸上的绷带不知何时松开了一些,露出了眼角那块狰狞的疤痕——和照片上顾家老爷子脸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顾雨辰看着我震惊的表情,突然笑了,笑得疯狂而绝望:"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们都是你妈棋盘上的棋子。"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不过没关系,薇薇。"
他在我面前蹲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顾铁链勒出的血痕,紧紧地握住。他的眼睛里映着我的影子,像两簇燃烧的火焰。
"就算是地狱,我也会陪你一起。"顾雨辰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我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说完,他低下头,用缠着绷带的额头轻轻抵住我的额头。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和五年前那个雨夜,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