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顺着脊椎爬上来,不是那种普通的低温,而是带着海水咸腥味的阴寒,像是有无数根湿冷的触手钻进骨头缝里。我猛地吸了口冷气,意识从粘稠的黑暗里挣扎出来,首先感觉到的是手腕上熟悉的束缚感——但这次不是铁链,而是某种柔软却坚韧的皮带,勒得手腕生疼。
费力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废墟,而是一片诡异的幽蓝色光芒。
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发现自己坐在一张金属椅子上,手脚都被皮带牢牢固定着。椅子冰凉刺骨,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冻得我浑身汗毛倒竖。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个实验室,四周墙壁上嵌满了各种仪器和显示屏,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最引人注目的是墙边立着几个巨大的玻璃罐,里面漂浮着几只半透明的水母,正幽幽地发着蓝光,把整个房间映照得像深海地狱。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淡淡的海水咸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鱼腥味。通风管道里传来规律的"哗啦、哗啦"声,像是船行驶在海浪中。
我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发现左手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精心包扎好了,白色纱布上渗出一点淡淡的血迹。更让我心惊的是,指尖上布满了细小的针孔,排列整齐,像是被专业人士采集过血样。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进脑海——顾雨辰冰冷的眼神,注射器刺入皮肤的刺痛,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有他最后那句"睡吧,薇薇"。
这个混蛋!竟然又把我抓起来了!
怒火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涌,我猛地挣扎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顾雨辰!你这个疯子!放我出去!"
回应我的只有仪器的嗡鸣声和通风管里的海浪声。水母的幽蓝光影在墙上摇曳,像一群沉默的幽灵在围观。
就在这时,前方墙壁上的一块黑色玻璃突然亮了起来,显示出"正在开启"的字样。我警惕地盯着那里,心脏狂跳不止。
玻璃缓缓下降,露出了后面房间的景象。那是个控制室,布满了显示屏和按钮。而站在中央控制台前的,正是我恨之入骨的男人——顾雨辰。
他脱掉了那件沾满血迹的黑色风衣,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实验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的绷带也拆掉了,露出了那块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狰狞疤痕。右手依旧缠着厚厚的纱布,但左手正灵活地在控制台上操作着。
看到我醒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那双深邃的黑眸透过玻璃看着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在看一个实验样本。
"醒了?"他的声音通过隐藏的扩音器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放我出去!"我咬牙切齿地盯着他,手腕被皮带勒得火辣辣地疼,"顾雨辰,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雨辰没有回答,只是抬手在控制台上按了几个按钮。我头顶的一块显示屏突然亮了起来,上面出现了一张世界地图,无数红色的小点正在从东南亚沿海向全球蔓延,像极了病毒扩散的模拟图。
"你母亲的'鸢尾花'已经绽放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48小时内,病毒将覆盖整个亚洲。72小时后,全球将陷入混乱。"
"放屁!"我厉声驳斥,尽管内心已经开始动摇,"我妈绝不会研发这种东西!你又在骗我对不对?像以前一样把我当傻子耍!"
顾雨辰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在显示屏上那张不断扩散的红色云图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骗你?采薇薇,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有必要骗你吗?"
他伸出没受伤的左手,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画面切换,出现了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视频里,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女人正在实验室里忙碌,侧脸轮廓依稀可见——是我妈妈!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死死盯着屏幕。画面虽然模糊,但我绝不会认错!那是妈妈的研究所,她正在操作一台复杂的仪器,面前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鸢尾花计划"几个字样!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顾雨辰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继续播放视频。接下来的画面更加令人绝望——妈妈正在记录病毒样本的培养数据,每一页报告的右下角都有她的签名。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世界地图上,亚洲各大城市都被红色标记圈了出来,旁边标注着传播路径和预估时间。
"你还想说什么?"顾雨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母亲,采研究员,就是'鸢尾花计划'的核心开发者。这个足以摧毁整个东南亚经济的恐怖病毒,是她毕生的心血。"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模糊了视线。那些水母的幽蓝光芒在泪水中扭曲变形,像一群嘲笑我的鬼脸。为什么...妈妈为什么要骗我?她信里明明说这是顾家的阴谋,让我千万小心...
"不...这不是真的..."我拼命摇头,试图否定眼前的一切,"一定是你伪造的!顾雨辰,你这个骗子!"
顾雨辰挑了挑眉,似乎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他转身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拿出一叠照片,举到摄像头前。照片上是妈妈和不同人的合影,背景都是各种实验室。其中一张,她正和顾家老爷子站在一台巨大的仪器前,两人笑得非常开心。
"五年前,你母亲主动联系顾家,提出了'鸢尾花计划'。"顾雨辰的声音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我最后的防线,"她用病毒数据作为交换,获得了顾家的资金支持。你以为她是单纯的海洋生物学家?她是全球最顶尖的病毒学家之一。"
胃部一阵绞痛,我差点吐出来。妈妈温柔的笑容和照片上那个陌生的女人重叠在一起,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难道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屏幕角落里的一个细节——报告的日期有明显的篡改痕迹,数字"2"被改成了"3",虽然处理得很巧妙,但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还是能看出端倪。
我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再仔细看,妈妈的签名虽然模仿得很像,但最后那个收尾的弯钩角度明显不对。还有那些红色的标记,颜色似乎比其他部分鲜艳一些,边缘也更清晰...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这些记录被篡改过!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妈妈教过我的那些小技巧。她是加密专家,总是提醒我注意细节,说真相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这份记录的第17页在哪?"我突然开口问道,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玻璃后的顾雨辰明显愣了一下,握着鼠标的手指顿了顿。"什么?"
"我说,实验记录第17页。"我重复道,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根据科研记录规范,第17页应该是病毒稳定性测试数据。为什么你只展示到第16页?还有,关键数据为什么都用红色标记?我妈从来不喜欢用红色,她说那会影响判断。"
顾雨辰的脸色第一次有了变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迅速调整表情,冷哼一声:"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事实就摆在眼前。"
"事实?"我笑了,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嘲讽,"事实就是我们都被骗了!这不是完整的记录,有人故意伪造了这些,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妈妈留给我的那支钢笔,除了藏有胶卷,笔帽里还有一个微型USB接口!当时我以为只是普通的存储设备,现在想来,里面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不行,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故意露出绝望的表情,身体软软地靠在椅背上,眼神涣散。"原来...妈妈真的一直在骗我..."声音哽咽,泪水再次涌出,"我一直以为...她是爱我的..."
玻璃后的顾雨辰皱起眉头,似乎在判断我的真假。
我继续演戏,身体开始轻微抽搐,像是情绪崩溃的样子。"水...我想喝水..."
顾雨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走向旁边的饮水机。就是现在!
我迅速从头发里抽出一根发夹——这是妈妈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插在头发里做纪念。用尽全身力气,将发夹的尖端插进束缚带的锁扣里。这是妈妈教我的逃生技巧之一,她说关键时刻,不起眼的小物件能救命。
"咔哒"一声轻响,手腕上的束缚带松开了!
顾雨辰正好端着水杯转过身来,我立刻装作还被绑着的样子,继续抽搐。他将水杯放在观察窗旁边的传递口,然后操作按钮打开了旁边的小门。
"自己过来拿。"他冷冷地说。
我慢慢起身,装作虚弱的样子走向门口。膝盖上的束缚带早已被我偷偷解开,只等着这个机会。
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水杯的瞬间,我猛地扑了出去,一把抓住顾雨辰的胳膊,将他狠狠撞在控制台上!显示屏剧烈晃动,上面的红色云团扭曲变形,像是在嘲笑这场闹剧。
"采薇薇!"顾雨辰怒吼一声,想要推开我。
我死死抱住他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按在控制台上。"你早就知道记录是伪造的对不对?!"我嘶吼着,眼泪混合着愤怒和绝望滑落,"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以为妈妈是坏人?!"
顾雨辰的身体僵住了,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告诉你有用吗?像五年前一样再次逃跑?"
"所以你就把我绑起来?!"我猛地推开他,目光扫过控制台,突然愣住了。
屏幕上显示着一份"病毒销毁协议",下方还有一个倒计时器——距离启动还有6小时17分钟。而目标地点的坐标,竟然是我记忆中妈妈的秘密研究所!
"你..."我震惊地看着顾雨辰,"你早就计划好了要摧毁病毒?"
顾雨辰整理着被我弄乱的实验服,脸上恢复了冰冷的表情。"这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面前,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你拿我的血到底要做什么?!我的血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顾雨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你的血里有病毒抗体,但也有..."
他的话突然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整个房间开始剧烈摇晃,我和顾雨辰都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显示屏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警告!船身遭遇撞击!船体完整性受损!"冰冷的电子音在房间里回荡。
通风管道突然爆裂,冰冷的海水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我们的脚踝。观察窗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最终"哗啦"一声碎裂开来,玻璃碎片四溅。
"怎么回事?!"我紧紧抓住摇晃的控制台,海水已经没过小腿,冰冷刺骨。
顾雨辰迅速爬起来,跑到另一个控制台前查看数据,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是林森的人!他们引爆了水下炸弹!"
更多的海水涌入房间,水母罐一个接一个地爆裂,幽蓝的光芒在黑暗的海水中摇曳,诡异而美丽。我们像是置身于正在沉没的海底实验室。
"跟我走!"顾雨辰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心滚烫,与冰冷的海水形成鲜明对比。
"去哪?!"我跟在他身后,艰难地在摇晃的房间里行走。
"404房间!"顾雨辰的声音在警报声和水流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只有找到陈教授才能阻止这一切!"
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U盘塞进我掌心。U盘烫得惊人,仿佛刚从火里拿出来一样。"这个你拿着,里面有..."
又一次更剧烈的撞击袭来,整个船体似乎被抬起又重重落下。电力系统彻底瘫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破碎水母发出的幽蓝光斑在海水中漂浮。
冰冷的海水迅速上涨,已经没过腰部。我紧紧握着发烫的U盘,感觉顾雨辰的手突然松开了。
"活下去..."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薇薇,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
"顾雨辰!"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海水。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无数幽蓝色的水母从身边飘过,像一群沉默的亡魂。那个发烫的U盘在我掌心灼烧,仿佛要烙进血肉里。
活下去...我该怎么活下去?在这片冰冷的海底囚笼里,在这充满谎言和背叛的深渊中...
海水已经淹没了我的胸口,冰冷刺骨。我紧紧抱住那个发烫的U盘,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五年前那个雨夜,穿着洁白婚纱的我从顾家逃出来,顾雨辰疯了一样追赶,在大雨中抓住我的手腕,眼睛红得吓人:"薇薇,别走!求你..."
那一刻,他的眼神是真的吗?还是说,连那也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不知道。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只剩下掌心那一点象征着希望的余温。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