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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冷宫鬼语

宫中醉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重重宫墙,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虞清欢裹紧墨狐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双在暗夜中亮得惊人的眸子。青霜被她强令留在昭阳宫,今夜之行,只能独往。

冷宫,这座被遗忘的宫殿群落,如同盘踞在皇宫繁华肌理上的一块巨大腐肉。残垣断壁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若有似无的、像是叹息般的呜咽风声。脚下的石板路碎裂不平,杂草丛生,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约定的地点是冷宫最深处,一座据说前朝宠妃悬梁自尽的荒殿——栖梧殿。虞清欢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和那枚冰凉的玉哨,沈念安的身影尚未出现,四周只有死寂和仿佛来自地底的窥视感。

“娘娘胆子不小。”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极近处响起,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

虞清欢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跳出喉咙。沈念安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一根倾倒的廊柱阴影下,玄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在暗处也流转着幽光的桃花眼,牢牢锁定了她。

“督主走路,总是这般无声无息么?”虞清欢强压心悸,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却掩不住一丝紧绷。

沈念安低笑一声,迈步走近。他并未解释,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周身:“看来娘娘安然无恙。走吧,要见的人在殿内,时间不多。”他自然地伸出手,示意她扶住。

虞清欢犹豫一瞬,终是将手搭在他坚实的小臂上。指尖触及的衣料冰冷,却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的惊人力量。沈念安引着她,避开地上散落的瓦砾和疯长的藤蔓,推开了栖梧殿那扇摇摇欲坠、布满蛛网的殿门。

“吱呀——”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瘆人。

殿内比外面更黑,浓重的黑暗仿佛有形的粘稠物质。沈念安点燃了一小截随身携带的蜡烛,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眼前几步的黑暗,却将更远处的空间衬得愈发深邃诡谲。空气中尘土味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而绝望的气息。

“芳嬷嬷。”沈念安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殿内激起轻微的回响。

角落里,一堆勉强能辨出是破败被褥的阴影蠕动了一下。接着,一个佝偻得不成人形的身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幽魂,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挪”了出来。烛光勉强照亮了她——灰白干枯的头发杂乱如草,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浑浊不堪、几乎只剩眼白的眸子,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污垢,嘴唇干裂萎缩,露出几颗残存的黄黑牙齿。她身上裹着辨不出颜色的破布,裸露出的手臂枯瘦如柴,指甲长而弯曲,里面嵌满黑泥。

“谁……谁叫我……”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

“是我,念安。”沈念安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尊重?他上前一步,将蜡烛放近了些,照亮芳嬷嬷那张令人心悸的脸。“这位是虞贵妃娘娘,她想知道一些旧事,关于……当年的周皇后。”

“周……皇后?”芳嬷嬷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在费劲地调动着尘封的记忆。突然,她干瘪的嘴唇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发出“嗬嗬”的怪笑:“那个……贱人!那个……偷人的贱人!报应……报应啊!她的儿子……哈哈……野种!是野种!”

嘶哑癫狂的声音在空殿中回荡,如同夜枭啼哭。虞清欢脊背窜起一股寒意,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被沈念安不动声色地挡在身后半步的位置。

“嬷嬷,冷静些。”沈念安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告诉贵妃娘娘,你当年在紫藤苑当差时,看到了什么?关于……六皇子的生父?”

“紫藤苑……”芳嬷嬷喃喃着这个名字,癫狂的神色稍敛,浑浊的眼中竟浮现出一种深沉的恐惧和……刻骨的怨恨。她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抓挠着自己破败的衣襟,指甲刮过粗布发出刺耳的声音。

“雨……好大的雨……雷声……像天要塌了……”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声音时而含混时而尖利,仿佛沉溺在可怕的梦魇中。“我……我当夜值……守着后角门……不该看的……不该看的啊……”

虞清欢屏住呼吸,沈念安则全神贯注地听着,目光锐利如鹰隼,捕捉着每一个有用的字眼。

“皇后……周氏……她穿着宫女的衣服……但那料子……金线……我认得……她抱着一个襁褓……很小很小的娃娃……哭得跟猫儿似的……”芳嬷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恐,“一个男人……穿着侍卫的衣服……很高很壮……脸上有道疤……从眉毛划到嘴角……像条蜈蚣……好可怕……他抱着皇后……亲她的嘴……就在……就在紫藤花架底下……雷劈下来……照亮了……照亮了……”

她猛地抱住头,发出压抑的呜咽:“皇后看见我了!她看见我了!那个侍卫……他冲我笑……刀疤在闪电底下……像活了一样!他们要杀我……要杀我灭口!”

“后来呢?”虞清欢忍不住追问,心脏狂跳。侍卫!刀疤脸!六皇子!这信息一旦坐实,足以让皇后和整个周家万劫不复!

“后来……后来……”芳嬷嬷蜷缩得更紧,仿佛想把自己藏进地缝里。“我跑了……躲进了浣衣局的脏水桶里……躲了三天……等我出来……听说紫藤苑一个叫小莲的宫女……失足掉进枯井淹死了……她……她长得和我有几分像……”她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污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留下蜿蜒的痕迹。“我知道……那是替我死的……是皇后……是那个刀疤脸干的!”

她突然激动起来,枯爪般的手猛地抓住离她稍近的沈念安的衣摆,力气大得惊人:“大人!念安大人!你要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六皇子不是龙种!是野种!是皇后和那个刀疤脸侍卫生的野种!我有证据!我有!”

“证据在哪?”沈念安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虞清欢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芳嬷嬷松开手,哆哆嗦嗦地在怀里摸索着,那动作充满了神经质的警惕。她掏了半天,最终在贴身最里层、一块缝死的破布补丁里,抠出了一小团东西。

不是书信,不是信物。

是几片早已干枯发黑、蜷曲成一团的……紫藤花瓣。花瓣的边缘已经碳化,但依旧能看出那独特的紫色脉络。

“这……这是那天晚上……雷雨里打落的……沾着血……是……是那个刀疤脸侍卫手上流的血……他抱皇后时……指甲划破了她的披风……血滴在花瓣上……我……我偷偷捡的……”芳嬷嬷将那几片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花瓣捧在手心,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浑浊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还有……那个野种……六皇子……他右边耳垂后面……有个很小的、红色的……月牙形胎记……跟那个刀疤脸侍卫……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轰隆!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虞清欢和沈念安脑海中炸开!月牙形胎记!侍卫!私通!混淆皇室血脉!这不仅仅是秽乱宫闱,这是足以诛九族的滔天大罪!远比什么谋逆更让皇室蒙羞、更让太后和皇帝无法容忍!

虞清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血液却因这巨大的秘密而隐隐沸腾。她看向沈念安,发现他素来沉静如深潭的眼眸中,此刻也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算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显然,这个秘密的份量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嬷嬷,此事除你之外,可还有他人知晓?”沈念安沉声问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芳嬷嬷茫然地摇头,又神经质地点头:“死了……都死了……小莲死了……当年紫藤苑的老人……这些年……陆陆续续都死了……病死的……摔死的……投井的……”她突然死死盯着沈念安,“大人!你要护着我!你要替我报仇!那个贱人……她害死了我姐姐!害死了那么多人!我要她死!要她周家死绝!”

“嬷嬷放心。”沈念安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你所受的冤屈,本督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这花瓣……”他伸出手。

芳嬷嬷却猛地将花瓣攥紧,藏回怀里,浑浊的眼中充满警惕:“不……这是我的护身符……我的命……不能给你……除非……除非你带我去见太后!我要亲口告诉太后!”

沈念安眼中寒光一闪,但瞬间隐去。他明白,这疯妇虽然神志不清,但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让她死死抓住这唯一的筹码。

“好。”沈念安出乎意料地答应了,“时机成熟,本督定会安排嬷嬷面见太后。在此之前,嬷嬷务必保重自己,守好这证据,也守好这个秘密。否则……”他语气转冷,“不仅大仇难报,嬷嬷自身也难保。”

芳嬷嬷被他话语中的寒意震慑,瑟缩了一下,用力点头,口中念念有词:“守好……守好……报仇……报仇……”

沈念安不再多言,示意虞清欢离开。两人退出栖梧殿,将芳嬷嬷那佝偻的身影和癫狂的呓语重新隔绝在腐朽的黑暗之中。

殿外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虞清欢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方才殿内那窒息般的压抑和惊心动魄的秘密让她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看向沈念安,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神色冷峻如冰。

“督主早知此事?”虞清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念安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投向深沉的夜空:“只知皇后当年生产有异,六皇子身世存疑。寻访多年,才找到这唯一的活口。没想到,竟是如此……精彩。”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精彩?虞清欢心中凛然。这何止是精彩,这是足以将整个后宫、甚至前朝都掀得天翻地覆的灭顶之灾!

“那几片花瓣……”虞清欢蹙眉,“如何能作为铁证?芳嬷嬷神志不清,她的证词……”

“证词的真伪,取决于谁来说,在什么时候说。”沈念安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锋,“重要的是,太后信不信,皇帝……或者说,未来的皇帝,需不需要这个‘真相’。”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虞清欢平坦的小腹,“以及,我们如何利用它,在秋猎这场大戏里,一箭数雕。”

提到“腹中之物”,虞清欢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就在她指尖触及衣料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妙、却无比清晰的搏动感,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自她小腹深处传来!

不是错觉!

那感觉如此真实,带着生命的律动,与她服下沈念安给的“假胎动药丸”后刻意引导的跳动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种……内在的、自发的、微弱却顽强的搏动!

虞清欢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她猛地抬头看向沈念安,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怎么了?”沈念安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微蹙。

虞清欢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她死死盯着沈念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那所谓的“假胎动药丸”……到底是什么?!

沈念安看着虞清欢骤变的脸色和她下意识紧捂小腹的动作,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他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娘娘?”他再次出声,声音在寂静的冷宫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

虞清欢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心绪和那诡异的搏动感,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换来一丝清明。她不能慌,至少不能在此刻、在沈念安面前露怯。

“没什么,”她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自嘲,“只是被那殿里的阴气和嬷嬷的话惊着了。督主寻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沈念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审视的意味让虞清欢如芒在背。他显然不信她这拙劣的掩饰,却也没有点破,只是淡淡道:“非常之时,用非常之人。芳嬷嬷的话,娘娘都听清了?”

“字字惊心。”虞清欢深吸一口气,将话题强行拉回正轨,“督主打算如何利用这‘月牙胎记’和‘刀疤侍卫’?”

“秋猎,是最好的舞台。”沈念安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算计,“当皇后和虞丞相以为胜券在握,发动兵变之时,便是真相大白之日。刀疤侍卫……”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本督自有办法让他‘适时’地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与他的‘儿子’相认。至于那胎记,只需一个‘意外’,让它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即可。”

他话语中的血腥味让虞清欢心头一寒。这计划环环相扣,狠辣至极,不仅要彻底毁灭皇后和周家,更要让六皇子身败名裂,再无翻身可能!而她……虞清欢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计划里,扮演的绝不仅仅是传递假消息那么简单。

“我需要做什么?”她直接问道。

“娘娘只需做好两件事。”沈念安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身上那混合着沉香的清冽气息再次萦绕过来,“第一,稳住你父亲,让他深信你腹中‘龙种’安好,且愿意在秋猎时配合他‘行事’。第二……”他微微倾身,灼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在秋猎前夜,制造一个‘意外’,让六皇子耳后的胎记,‘不小心’被太后身边的孙嬷嬷或陛下最信任的王太医看到。”

虞清欢心头一跳。这第二件事,操作起来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但沈念安的眼神告诉她,这不容拒绝。

“好。”她迎上他的目光,应承下来。此刻,她腹中那奇异的搏动似乎又传来一下,微弱却顽强,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沈念安满意地颔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她依旧捂着小腹的手。“娘娘脸色还是不好,可是身体不适?那药丸……可还够用?本督这里还有。”他说着,竟真的又从怀中取出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小瓷瓶。

看着那熟悉的瓷瓶,虞清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强忍着没有后退,反而伸出手,掌心向上,稳稳地摊在沈念安面前。

“有劳督主。”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沈念安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随即将瓷瓶轻轻放入她掌心。冰凉的瓷瓶触手生寒。

虞清欢没有立刻收回手,反而抬眸,直视着沈念安深邃的眼瞳,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清浅的、带着几分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冷冽笑意。

“督主这药,效果着实‘神奇’。不仅脉象可乱真,竟连……”她故意停顿,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瓷瓶表面,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在掂量着某种剧毒,“竟连本宫自己,有时都恍惚觉得,腹中似真有‘生命’在动呢。”

她的话语轻柔,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但那双直视着沈念安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利刃,试图刺穿他所有伪装,探寻那药丸背后隐藏的、令人心悸的真相。

沈念安脸上的笑容未变,但虞清欢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近乎凝固的幽光。如同平静深潭下骤然掠过的暗流。他并未回避她的目光,反而迎了上来,两人在惨淡的月光下无声对峙,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彼此眼神的交锋和冷宫深处呜咽的风声。

“是吗?”他开口,声音低沉依旧,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如同被砂纸磨过,“那倒是……意外之喜。看来这药效,比本督预想的还要‘贴心’几分。”他刻意加重了“贴心”二字,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种暧昧又危险的试探。

“贴心?”虞清欢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督主的东西,向来都‘贴心’得让人……心惊胆战。”她终于收回了手,连同那冰凉的瓷瓶一起拢入袖中,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决绝。“比如这药,又比如……督主今日带来的消息。桩桩件件,都足以要人性命。”

沈念安眸色深沉如夜,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虞清欢完全笼罩。冰冷的月光勾勒着他冷硬的轮廓,也照亮了虞清欢仰起的、毫无惧色的脸。

“娘娘怕了?”他问,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磁性。

“怕?”虞清欢唇角的弧度加深,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一片冰封的锐利,“本宫只是好奇。好奇督主这盘棋,到底有多大?好奇本宫这颗棋子,在督主心中,究竟值几分‘贴心’?”她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督主可要小心,棋子若是有了自己的心思,又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可是会反噬其主的。”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也是宣示。

沈念安眼底的幽光骤然翻涌,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攻击,而是用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抬起了虞清欢的下巴。指腹冰凉,触感却异常清晰。

“反噬?”他低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冷宫废墟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颤的魅力,“那本督拭目以待。看看娘娘这把‘刀’,最终会刺向谁的心口。”他的拇指缓缓摩挲过虞清欢光滑的下颌线,动作狎昵,眼神却冷得像淬毒的寒冰。“不过在那之前,娘娘最好记住,刀,只有握在最强的人手中,才是最锋利的。否则……”他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呼出的气息灼热,“只会伤了自己。”

说完,他骤然松手,后退一步,仿佛刚才那充满侵略性的接触从未发生。

“夜深露重,娘娘请回吧。秋猎之前,若无要事,不必再联络。一切……按计划行事。”他转身,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更深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风中飘散,“娘娘腹中‘贵子’,可要好生‘安养’。”

虞清欢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冷宫的寒意仿佛瞬间浸透了骨髓。她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个瓷瓶,冰凉的触感却如同烙铁般灼烧着她的掌心。腹中那微弱却真实的搏动感再次传来,一下,又一下,清晰得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月光下,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决绝。

沈念安……你在药里……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这腹中……究竟是什么?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掌中那枚小小的瓷瓶。然后,在死寂的冷宫废墟中,在惨淡的月光下,虞清欢做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她拔开瓶塞,倒出一粒那所谓的“假胎动药丸”。

药丸呈深褐色,散发着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草木腥气。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它含入口中,然后,对着沈念安消失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咽了下去。

冰冷的药丸滑入喉咙,带来一丝诡异的暖流。她闭上眼,感受着那暖流汇入小腹深处,与那奇异的搏动融为一体。

再睁眼时,虞清欢的眼中已无半分迷茫和恐惧,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和……一丝近乎疯狂的兴奋。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在这阴森的冷宫废墟中,清晰地回荡开来。

她裹紧斗篷,转身,步伐坚定地朝着昭阳宫的方向走去。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断壁残垣上,宛如一只从地狱归来的、优雅而致命的凤凰,即将点燃焚毁一切罪孽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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