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皇家猎场,天穹高远,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湛蓝。阳光失去了夏日的酷烈,慷慨地泼洒下来,将绵延起伏的草甸染成一片耀眼的金黄,其间点缀着尚未褪尽绿意的灌木丛和姿态虬劲的古木。风掠过旷野,带着干燥的草木清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猎物的腥膻气息。猎猎旌旗在风中招展,绣着威严的龙纹和各家勋贵的徽记,如同在金黄画布上跃动的斑斓猛兽。骏马的嘶鸣、猎犬的吠叫、号角的悠长、甲胄兵刃的铿锵碰撞、以及贵族男女们刻意压低的谈笑声,共同织就了一曲属于权力与征服的喧嚣乐章。
然而,这盛大喧嚣的画卷中心,那辆象征着后宫至尊地位的青帷金绣凤驾内,虞清欢却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琉璃美人。
她穿着一身特制的、便于行动的绯红色骑射劲装,金线绣制的鸾凤纹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肌肤胜雪,却也更显苍白憔悴。繁复华丽的发髻上簪着象征贵妃身份的金凤步摇和数支点翠珠钗,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此刻却只让她觉得头颅沉重不堪。宽大的车舆内铺着厚实柔软的锦垫,熏着名贵的龙涎香,却依旧无法驱散她周身散发出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厌世的沉寂。
她靠坐在柔软的锦垫里,背脊却并未完全放松,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支撑着最后体面的僵硬。车窗的纱帘被风吹拂,偶尔掀起一角,泄入刺目的阳光和外面喧腾的声浪,她都只是微微蹙眉,连抬手遮挡的力气都吝于付出。那双曾经顾盼生辉、流转着万千心计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洗不尽的尘埃,暗淡无光,只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漠然的沉寂。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车内鎏金香炉袅袅升起的青烟上,仿佛在凝视着虚空本身。
腹中那寄生的蛊胎,今日异常“安静”。没有剧烈的搏动,没有贪婪的吸吮感,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冰坨坠在脏腑深处的存在感。这反常的平静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暴风雨前的死寂,透着令人心悸的不祥。它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磨盘,持续不断地碾磨着她所剩无几的精力和意志,将每一丝气力都榨干、抽空。连带着她的思维也仿佛被这无形的重压冻结,运转得极其缓慢、粘滞。对于即将到来的秋猎,对于皇后一党可能的发难,对于父亲和沈念安各自的谋划,她并非毫无知觉,只是那巨大的疲惫如同厚厚的茧,将她所有的情绪——警惕、焦虑、算计、乃至恨意——都深深包裹、隔绝,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听天由命的沉寂。
来吧,都来吧。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的荒原上回荡,看这具残破的躯壳,还能承受多少?看这冰冷的蛊胎,最终会吞噬掉谁?
凤驾缓缓停下。外面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声:“请贵妃娘娘移驾观礼台——”
车帘被恭敬地掀开,刺目的阳光和喧嚣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洪流,猛地涌入这方压抑的天地。虞清欢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被强光刺激得几乎落下泪来。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尘土、马匹、皮革和阳光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微弱的刺激。
开始了。
她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眼帘,眸中那片死寂的荒原深处,一点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寒光,如同冰层下苏醒的刀锋,倏然凝聚!
青霜和另一名大宫女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步下凤驾。脚步落在铺着红毡的草地上,虚浮得如同踩在云端。但就在双足踏实的瞬间,虞清欢挺直了那被疲惫压弯的背脊。苍白的面容上,属于虞贵妃的、清冷而疏离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病弱美感的面具,被一丝不苟地戴好。她微微扬起下颌,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高耸的观礼台和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步履虽缓,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仪。仿佛刚才车中那个濒临崩溃的灵魂只是错觉。
观礼台上,帝后并坐于最上方的明黄华盖之下。皇帝面色蜡黄,裹着厚厚的狐裘,精神不济,眼神浑浊。皇后周氏则盛装华服,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端庄笑容,只是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在虞清欢出现的瞬间便牢牢钉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的算计。
虞清欢目不斜视,在宫人的引导下,于皇后下首的尊位落座。宽大的座椅铺着柔软的锦垫,她却感觉不到丝毫舒适。腹中那冰冷的沉坠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非人的处境。她端坐着,背脊挺直如青竹,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宽大的衣袖遮掩了指尖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目光投向猎场中央正在集结的狩猎队伍,看似专注,实则心神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每一缕风声、每一道掠过的视线,都在她意识的雷达上激起无声的警报。
她知道,平静只是表象。皇后不会放过秋猎这个绝佳的舞台。杀机,随时可能降临。
号角长鸣,声震四野。秋狩正式开始。
皇帝象征性地射出第一箭后,便精神不济地靠在御座上闭目养神。真正的狩猎由宗室子弟、勋贵武将和精选的侍卫们进行。一时间,骏马奔腾,箭矢破空,猎犬狂吠,猎物惊窜的嘶鸣与猎手兴奋的呼喝交织在一起,场面热烈而野蛮。
虞清欢始终安静地坐在观礼台上,如同喧嚣战场边缘一尊沉默的玉雕。她偶尔端起手边的参茶,小口啜饮,温热的液体滑入喉间,却暖不了四肢百骸的寒意。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纵情驰骋,看着那些矫健的身影在追逐与射杀中释放着原始的活力与征服欲。阳光勾勒着他们年轻而充满力量的身姿,跳跃着,奔腾着,带着一种灼目的、令人心口微微发烫的生命力。
这蓬勃的生命力,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她此刻的苍白、沉重和……被体内冰冷异物寄生的“非人”状态。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无声地漫过心头。
“娘娘可是乏了?”孙嬷嬷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猎场风大,不如老奴陪您去行帐稍事歇息?”
虞清欢收回有些飘远的视线,看向孙嬷嬷。老嬷嬷的眼神沉稳而锐利,显然也察觉到了她强撑之下的极度不适,以及皇后那边投来的、越来越不加掩饰的阴冷目光。去行帐?或许能暂时避开皇后的视线,但同样意味着离开了相对开阔、有众多目光注视的观礼台,将自己置于一个更易被“意外”光顾的封闭环境。
她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却清晰坚定:“谢嬷嬷关心。本宫还好,想再看看这秋狩盛景。”她微微抬眸,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皇后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陛下难得兴致,本宫岂能先行离席?”
孙嬷嬷会意,不再多言,只是悄然站得离虞清欢更近了些,如同一道沉默而坚实的屏障。
时间在喧嚣与虞清欢内心的死寂对峙中缓缓流逝。日头渐渐西斜,将猎场染上一层瑰丽的金红色。几轮围猎下来,收获颇丰,气氛愈加热烈。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登上观礼台,在皇后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皇后周氏脸上那端庄的笑容瞬间加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她微微倾身,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位高位妃嫔和近臣听清:“哦?在断魂坡那边发现了白狐的踪迹?还是难得一见的雪狐?”
白狐?雪狐?!
观礼台上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和议论。白狐本就罕见,纯白雪狐更是祥瑞之兆,若能猎得,无疑是献给皇帝最好的寿礼(秋猎常与万寿节相近),更是无上的荣耀!
皇后笑意盈盈地转向闭目养神的皇帝,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雀跃:“陛下!天降祥瑞啊!臣妾听闻断魂坡那边有纯白雪狐出没,此等祥瑞,岂容错过?臣妾想着,不如让璟儿带一队精干侍卫前去猎取,将此祥瑞献于陛下,以贺圣寿安康!”
一直闭目养神的皇帝闻言,勉强掀开眼皮,浑浊的眼中也透出几分兴趣:“雪狐?倒真是稀罕物……准了。让璟儿小心些。”
“儿臣领旨!”早已侍立在一旁的六皇子李璟立刻出列,年轻俊朗的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他本就骑射功夫出众,此刻能代表皇室去猎取象征祥瑞的雪狐,更是少年心性,意气风发。
皇后满意地看着儿子,目光随即转向虞清欢,笑容愈发“和煦”:“贵妃妹妹素来福泽深厚,不如也一同前往?一来为璟儿压阵,二来嘛,这祥瑞之气,妹妹沾沾,对腹中龙胎也是大吉大利啊!”她的话语滴水不漏,充满了“关怀”和“好意”,将虞清欢置于一个无法推拒的位置。
来了!
虞清欢心头警铃大作!断魂坡!那地方她听沈念安提过!地势险要,多断崖深涧,密林丛生,极易迷失方向,也极易制造“意外”!皇后这是要将她和六皇子李璟一同引向那个天然的坟场!
腹中那沉寂的蛊胎,仿佛也感受到了骤然绷紧的杀机,猛地传来一阵冰冷尖锐的悸动,像一根冰针刺入脏腑!虞清欢脸色更白了几分,指尖在袖中死死掐入掌心,用剧痛维持着清醒。
她抬眼,迎上皇后那双看似含笑、实则淬满毒汁的眼睛。对方眼底深处那毫不掩饰的、期待她坠入深渊的恶毒快意,如同毒蛇的信子,清晰可见。
“皇后娘娘盛情,臣妾……却之不恭。”虞清欢缓缓起身,动作带着一丝病弱的优雅,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开,“能为祥瑞压阵,为陛下祈福,是臣妾的福分。”她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期待和荣幸的浅笑,仿佛真的被那虚无缥缈的“祥瑞之气”所吸引。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狞笑。
孙嬷嬷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欲言。虞清欢却轻轻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只递过一个“放心”的眼神。那眼神深处,不再是疲惫的沉寂,而是冰封的锐利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很快,一队精悍的侍卫簇拥着六皇子李璟和贵妃虞清欢的车驾,离开了喧嚣的主猎场,朝着地势险峻、林木幽深的断魂坡方向行去。
马蹄踏在落叶和枯枝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越往深处走,光线愈发幽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虬结的藤蔓如同怪蟒垂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一种山林特有的、带着压迫感的寂静。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兽的怪叫,更添几分阴森。侍卫们警惕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李璟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方,少年锐气,兴致勃勃地搜寻着雪白的狐影,并未察觉到身后凤驾内弥漫的冰冷杀机。
虞清欢端坐车内,闭目养神。所有的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全力张开!聆听着风声穿过林隙的呜咽,分辨着马蹄踏在不同质地地面上的细微差别,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体内的疲惫感被高度集中的精神强行压制,腹中蛊胎那冰冷的悸动,反而成了某种残酷的清醒剂。
突然!
“咻——!”
一声尖锐到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预兆地从侧前方一片极其茂密、光线晦暗的荆棘丛中爆射而出!目标不是领头的六皇子,也不是任何侍卫,而是直指队伍中央——虞清欢所在的青帷凤驾!
那是一支通体乌黑、毫无反光、只有箭簇一点寒芒的淬毒弩箭!速度快如闪电,裹挟着致命的阴风,穿透稀疏的林木屏障,直取凤驾的车窗!
时机、角度、速度,都狠毒刁钻到了极致!显然蓄谋已久,只等这进入伏击圈的致命一击!
“有刺客!保护贵妃娘娘!”侍卫首领的怒吼声几乎与弩箭破空声同时响起!
车外瞬间大乱!训练有素的侍卫们反应极快,刀剑出鞘的铿锵声、战马受惊的嘶鸣声、呼喝声交织成一片!但事发太过突然,弩箭速度又太快,距离凤驾最近的侍卫纵然拔刀格挡,也已然不及!
车内的虞清欢,在弩箭破空声响起前的刹那,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那不是源于视觉或听觉的预警,而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是身体对纯粹恶意的本能感应!
就在那声撕裂空气的厉啸刚刚钻入耳膜的瞬间,甚至更早一线!虞清欢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弹簧弹起,不再是慵懒的倚靠,而是爆发出一种与她苍白病弱外表截然不符的、惊人的敏捷与力量!
她没有试图向车厢后方躲避——那只会将脆弱的背心暴露给可能的后续攻击!
也没有惊慌失措地趴下——狭窄的车厢限制了闪避空间!
而是选择了最直接、最有效、也最大胆的方式——迎着弩箭袭来的方向(车窗侧前方),上半身猛地向左侧极限倾倒!
同时,一直交叠置于膝上的右手,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快如闪电般抬起!五指张开,并非徒劳地去抓那快若流星的弩箭,而是精准地、狠狠地抓向身旁固定车窗青纱帘的、那根足有小指粗细、打磨光滑的紫檀木窗棂!
“嗤啦——!”
坚硬的紫檀木窗棂被她灌注了全身力气的手指猛地抠下!木屑飞溅!尖锐的木刺瞬间刺破了掌心娇嫩的肌肤,鲜血涌出,带来钻心的疼痛!但这剧痛反而刺激得她精神更加集中!
就在她身体侧倾、木窗棂被抠下的同一毫秒!
那支淬毒的乌黑弩箭,带着死亡的气息,“噗”地一声,穿透了被虞清欢扯得剧烈晃动的青纱帘,紧贴着她因侧倾而暴露出的、雪白脆弱的颈侧肌肤,狠狠钉入了她刚才所坐位置——那铺着厚厚锦垫的椅背之中!
箭尾兀自剧烈颤抖,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箭簇深深没入锦垫,只留下一点乌黑的寒芒,离她后心要害不过半寸之遥!冰冷的死亡气息,仿佛还残留在她颈侧被劲风擦过的肌肤上!
快!快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弩箭破空到钉入椅背,虞清欢完成了侧倾、抠窗棂、纱帘晃动干扰箭道、极限闪避等一系列动作!精准、狠辣、没有丝毫多余!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娘娘!”车外的侍卫这时才冲到车窗边,看到车内景象,无不骇然失色!
虞清欢保持着那个极限侧倾的姿势,急促地喘息着。颈侧一缕被弩箭劲风割断的青丝,缓缓飘落。掌心被木刺扎破的伤口,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腕蜿蜒流下,染红了袖口的金线鸾凤。腹中那蛊胎似乎也被这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瞬刺激,传来一阵剧烈的、带着冰冷兴奋感的搏动!
但她脸上,却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惊惧。那双因疲惫而沉寂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映月,冰冷、锐利、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冷静!她缓缓坐直身体,目光透过被弩箭撕裂的纱帘破洞,冰冷地投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片幽暗的荆棘丛。
“刺客……在那边。”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力竭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车外的混乱,如同冰珠落玉盘,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给本宫……拿下!死活不论!”
“遵命!”侍卫首领又惊又怒,更多的是对贵妃娘娘这神乎其技的避箭和瞬间的冷静感到心头发寒!他怒吼着,带着一队精锐侍卫,如同猛虎般扑向那片杀机四伏的荆棘丛!
一场血腥的短兵相接瞬间爆发!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垂死的惨嚎声、荆棘被碾压折断的噼啪声……打破了断魂坡的死寂。
虞清欢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撞击着胸腔。掌心伤口的刺痛和腹中蛊胎冰冷的悸动交织在一起,提醒着她方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冷汗浸透了内衫,紧贴着冰凉的肌肤。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定,准备平复呼吸之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腹中那冰冷蛊胎核心的、前所未有的剧烈躁动,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带着一种贪婪而狂暴的吸力,猛地席卷了她全身!
“呃啊——!”
虞清欢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蜷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巨口,在她腹中张开,疯狂地吞噬着她的气血和精力!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作响,比之前任何一次反噬都要猛烈!
怎么回事?!蛊胎为何突然如此狂暴?!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因剧痛和眩晕而模糊。就在这模糊的视线中,她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看到了远处——在更高处的断崖边缘,一道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靛青色身影,正静静地、遥遥地注视着下方这辆刚刚经历了刺杀、一片混乱的凤驾。
沈念安!
他果然在看着!看着这一切!
腹中那冰冷蛊胎的狂暴躁动,似乎正对着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