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意识，沉沦，下坠。腹中那冰冷狂暴的撕裂感，那紫宸殿深处腐朽衰败的威压，那烛光下沈念安如同深渊般淡漠玩味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她的咽喉，将她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于虚无的刹那——
一股奇异的暖流，带着清冽甘甜的草木气息，如同初春融化寒冰的第一缕溪水，强行撬开了她紧闭的唇齿，涌入干涸灼痛的喉咙。
那暖流所过之处，如同神迹降临。被蛊胎疯狂吸噬带来的脏腑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柔抚平，瞬间消弭了大半！额角伤口尖锐的搏动也迅速减弱，只剩下隐隐的钝感。就连那如同跗骨之蛆、深入骨髓的冰冷沉坠感，都像是被一层温润柔韧的光晕包裹了起来，虽然依旧存在，但那疯狂噬咬的痛楚却奇迹般地平息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冰冷的……饱足后的惰性？
这突如其来的舒适感，与之前的极致痛苦形成了天堂地狱般的反差，强烈到几乎让她产生一种虚幻的晕眩。意识如同被强行从深海中拽起，破开黑暗的水面。
她极其艰难地、缓缓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依旧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水雾蒸腾的琉璃。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昏黄的烛光，以及烛光勾勒出的……一片近在咫尺的、冷玉般细腻的肌肤轮廓？还有那微微凸起的、带着惊人力量的喉结？
她混沌的脑子还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只是那持续涌入唇齿间的清甜暖流，那抚平所有痛苦的舒适感，让她如同濒死的旅人抓住了唯一的甘泉，本能地、贪婪地汲取着。她甚至无意识地微微启开唇瓣，发出一声细弱蚊蚋的、如同幼猫般的呜咽，主动迎合着那救命的甘霖。
那暖流的源头似乎顿了一下。
随即，她感觉到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极其轻柔地托住了她的后颈，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角度。那清冽甘甜的暖流更加顺畅地涌入她的口中，滑过喉咙，迅速滋养着她干涸濒死的身体。
温暖、舒适、安全……这些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感觉，如同温柔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她冰冷的躯壳，冲刷着濒临崩溃的神经。意识在暖流的滋养下，如同枯木逢春，艰难地抽出一丝新芽，恢复了一丝清明。
这感觉……好熟悉。
是谁？
谁在救她？
青霜吗？不，青霜没有这样的力量，也没有这样……的气息……
她努力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试图聚焦视线，看清眼前这模糊的轮廓。
烛光摇曳。
一张脸，在她模糊的视野中逐渐清晰。
完美的下颌线，薄而优美的唇，高挺的鼻梁……再往上，是那双深邃如同寒潭、此刻却离她如此之近的凤眸！
沈念安！！！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刚刚升腾起的一丝暖意！所有的舒适感刹那间变成了最尖锐的毒刺！刚才那救命的暖流……是他喂给她的？！是他？！
“唔——！！”一声饱含惊惧、屈辱和巨大愤怒的呜咽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她像是被烙铁烫到，用尽全身刚刚恢复的力气，猛地将头向后仰去，试图摆脱那近在咫尺的唇舌！
然而，托着她后颈的那只手如同铁钳，纹丝不动！反而因她这激烈的抗拒而稍稍收紧了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别动。”沈念安的声音低沉响起，带着一丝刚刚被强行中断的、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冰冷的丝绸滑过耳畔。他的唇依旧离她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惨白的脸颊，“药还没喂完。你想前功尽弃，再尝尝那噬心裂肺的滋味？”
这平静的威胁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虞清欢所有的愤怒和挣扎。噬心裂肺……仅仅是回忆那非人的痛苦，就让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冰冷的恐惧。腹中那暂时蛰伏的冰冷沉坠感，仿佛也在无声地呼应着主人的警告。
她僵住了。身体因极致的抗拒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却不敢再动一下。屈辱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中那张俊美如神祇、却冰冷如魔鬼的脸庞。
沈念安似乎对她的顺从（或者说恐惧下的屈服）很满意。他微微低下头，再次覆上了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唇瓣。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掌控，撬开她紧咬的牙关，将那清冽的药液继续渡入她的口中。每一次唇舌的触碰，都像是在她溃烂的伤口上烙印下新的屈辱标记！
虞清欢死死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翅剧烈颤抖着，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滑过冰冷的脸颊，坠入鬓角。她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玩偶，被迫承受着这救命的“恩赐”，也承受着这凌迟般的屈辱。
不知过了多久，那清冽的药液终于喂完。
沈念安缓缓退开，修长的手指却依旧没有离开她的后颈，指尖冰凉的温度透过皮肤渗入骨髓。他微微垂眸，看着她惨白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看着她紧闭双眼、死死咬唇、如同破碎瓷娃娃般的模样，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片漠然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承受极限。
“好了。”他淡淡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越温润，仿佛刚才那带着血腥气的喂药从未发生过，“暂时压下去了。省点力气，别急着死。”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虞清欢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你……你……”她猛地睁开眼，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灰败死寂的眼眸深处，骤然燃起了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虚弱、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只剩下最原始、最激烈的愤怒和控诉！
“沈念安！你这个魔鬼！禽兽！不得好死的畜生——！！”她嘶哑的声音如同被砂轮磨过，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不顾一切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嘶喊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心口挖出，带着无尽的怨毒！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不顾那钳制后颈的手，不顾身体的虚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只想用牙齿撕碎眼前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她挥舞着无力的手臂，指甲狠狠抓向他近在咫尺的手臂！
“放开我！滚开！你滚开——！！”她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你到底想怎么样？！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奔流而下，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最无力的控诉和最卑微的哀求。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从歇斯底里的嘶吼变成了泣不成声的呜咽，身体因极致的情绪爆发而剧烈地抽搐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把我变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怪物……”
她抬起头，泪水涟涟地望着他，那双被恨意和泪水浸泡的眼眸里，终于只剩下了一片彻底的、令人心碎的脆弱和哀求。
“沈念安……求求你……求求你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破碎的哭腔，卑微到了尘埃里，“放过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啪嗒……接连不断地砸落在沈念安依旧托着她后颈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又迅速变得冰凉。
“求你了……把我肚子里的东西拿走……或者……或者干脆杀了我……”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虚无的稻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泣不成声地哀求，“求你……给我个痛快……求你了……”
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强撑，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一个被无尽痛苦和恐惧折磨得支离破碎的灵魂，在绝望的深渊边缘，向着掌控她生死的魔鬼，发出了最卑微、最无助的求饶。
暖阁内一片死寂。
只有虞清欢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回荡。
还有那泪珠不断砸落在他冰冷手背上的、细微却清晰的啪嗒声。
沈念安垂眸看着手背上迅速晕开又迅速冷却的泪痕，又缓缓抬起眼，看向怀中这张被泪水彻底浸透、写满了绝望和哀求的脸。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深邃的凤眸，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平静无波地映着她崩溃的姿态。
没有怜悯，没有动容，甚至没有一丝被辱骂后的愠怒。
仿佛她这足以撕裂灵魂的控诉和泣血的哀求，都只是拂过冰面的微风，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
看着她在他怀中颤抖、崩溃、哀求。
如同在欣赏一件……终于被打磨出他想要姿态的、精致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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