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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名藏暖意

宫中醉

寝殿内,一片死寂。厚重的锦被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响,却隔不断虞清欢脑海中反复上演的、令人窒息羞耻的一幕幕——她不顾一切扑上去掐住沈念安脖子的疯狂,谢临风、萧景琰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沈念安颈侧那刺目的红痕,还有他最后那句冰冷刻薄的“寒酸”……

“混蛋……”她压抑的呜咽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巨大的委屈,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畔。身体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只剩下无边的难堪和燥热灼烧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哭得精疲力竭,意识在极致的情绪消耗后渐渐昏沉。就在她即将坠入混沌的黑暗时,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床沿上叠放着的、那团柔软而微凉的物事。

是那件雪狐裘披风。

委屈和愤怒再次翻涌,她下意识地就想把它推开!这个带来羞辱的源头!

然而,指尖传来的那细腻温润、如同云朵般的触感,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她推拒的动作顿住了。鬼使神差地,她掀开被子一角,将整件披风拖拽进了被窝里。

雪白蓬松的狐毛瞬间包裹住她冰冷蜷缩的身体,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陷入云端般的温暖和舒适。那清冽的松雪气息(属于沈念安的气息)混合着顶级皮料特有的、极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

虞清欢将脸深深埋进那柔软的毛锋里,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身体的紧绷和心头的屈辱,似乎在这片温暖的包裹下,被奇异地抚平了一丝缝隙。

就在她昏昏沉沉,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指尖无意识地顺着光滑如水的锦缎内衬滑过。

一个极其细微的、异于丝滑锦缎的、带着凹凸感的阻滞,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指尖。

什么?

她混沌的意识被这触感拉回了一丝清明。带着一丝困惑和莫名的悸动,她摸索着,将内衬翻到眼前。

昏暗中,靠近领口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她看到了——

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不是绣坊工匠精致的花押,而是用与锦缎同色的、极其纤细的银线,以一种堪称笨拙的方式绣成的。针脚粗疏,歪斜扭曲,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几处打结和错针的痕迹。那拙劣的手艺,与披风外华美绝伦、巧夺天工的金线缠枝莲纹形成了惨烈的、令人心头发颤的对比。

“清……欢……”

虞清欢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念出了声。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抚过那两个凹凸不平的字迹轮廓。

针脚粗硬,硌着指腹。

每一处歪斜的转折,每一处打结的疙瘩,都如此清晰。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劈开了她混沌的脑海!

不是买的!

不是西市哪个铺子“别出心裁”的标记!

是他……

是沈念安!

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酷如魔神般的男人!那个执掌生杀、指缝间流淌着权柄与鲜血的男人!他……竟然……亲手……用针线……在这价值连城的锦缎上……绣下了她的名字?!

以如此……笨拙的、毫无美感可言的……方式?!

轰——!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虞清欢!将她所有的愤怒、委屈、羞耻都冲得七零八落!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画面——沈念安那双骨节分明、掌控着帝国权柄的手,握着细小的绣花针,在灯下笨拙地、一遍遍尝试着穿针引线……指尖或许还被刺破过……对着繁复的图纸,蹙着眉,拆了又绣,绣了又拆……只为在这无人可见的内衬角落,留下这两个歪扭的字迹……

“谁……谁稀罕他做的……”她猛地将脸更深地埋进温暖的狐毛里,试图遮掩瞬间滚烫如火烧的脸颊和耳根,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悸动猛地冲上心头,让她眼眶再次发热。

嘴上说着嫌弃,身体却诚实地将那件披风抱得更紧。温软蓬松的狐毛紧贴着肌肤,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也仿佛驱散了心头的坚冰一角。那笨拙的针脚带来的奇异触感,如同烙印,清晰地印在她的心尖。

混乱的思绪,巨大的疲惫,还有这突如其来的、颠覆认知的震撼……最终都在这片温暖和那笨拙名字带来的奇异安宁中,渐渐模糊。虞清欢的意识沉沉地坠入黑暗,紧抱着那件雪狐裘,如同抱着一个巨大而荒谬的秘密,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

“娘娘?娘娘?”

青霜刻意放轻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将虞清欢从无梦的黑暗中唤醒。

她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寝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帘隙透入几缕惨淡的晨光。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件雪狐裘,温软的触感和那独特的松雪气息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什么时辰了?”她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睡意。

“回娘娘,辰时三刻了。”青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神秘,“前院……有人求见娘娘!”

求见?

虞清欢混沌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在这沈念安的别院?谁会求见她这个“潜逃”的贵妃?

“谁?”她拥着披风坐起身,睡意未消,眼神还有些茫然。

“奴婢……奴婢不认识。”青霜摇摇头,脸上却带着压不住的好奇和一丝……敬畏?“看着……气度不凡得很!说是……一定要亲自见到娘娘您!”

气度不凡?亲自见她?

虞清欢心头猛地一跳!难道是皇后的人?!还是……宫里来人了?!

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方才抱着披风入睡时那点残余的暖意和荒谬的悸动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击碎!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雪狐裘,指尖深深陷入柔软的毛锋里。

“快!更衣!”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掀开被子。腹中的蛊胎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紧张,传来一阵细微冰冷的悸动。

顾不上梳洗打扮,也顾不上手腕的旧伤和身体的虚弱。青霜手忙脚乱地帮她套上一件素净的淡青色常服,草草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虞清欢甚至来不及照镜子,只将那件雪狐裘披风紧紧裹在身上——仿佛那是唯一能提供些许安全感的屏障。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内衬下那凹凸的针脚,带来一丝微弱的支撑感。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挺直了那依旧有些虚弱的脊背。在青霜担忧的目光注视下,推开寝殿的门,一步一步,朝着前院那未知的会客之地走去。

晨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吹动她鬓角的碎发和披风下摆的雪狐毛球。雪白的狐毛在晨光中流淌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苍白的脸愈发脆弱,唯有那双强撑起精神的眼眸深处,燃烧着警惕与不安交织的火焰。

庭院深深,脚步声在空寂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通往未知审判的阶梯上。

那个在晨曦中等待她的,气度不凡的求见者……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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