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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出逃

宫中醉

沉重的听竹苑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书房的硝烟与血腥,却关不住虞清欢心头的惊涛骇浪。她被两名沉默的玄甲卫“送”回这间精致却冰冷的囚笼,门扉落锁的清脆声响,如同冰锥刺入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夫人,请安歇。”门外传来侍卫毫无波澜的声音,随即是铁甲摩擦、脚步移动的声响——守卫已森严布下。

虞清欢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巨大的屈辱、委屈,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心疼和无法言说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沈念安那双冰封着暴怒与彻骨寒意的眼眸,那句“喂不熟的白眼狼”,还有他胸前刺目的血色,反复在脑海中交织、切割,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不是我…不是我背叛你…沈念安,你这个瞎子!疯子!”她无声地嘶喊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压制心头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明,又由明转暗。整整一天,除了侍女默然送来简单的饭食,无人踏足这方被遗忘的角落。沈念安没有来。没有质问,没有解释,没有一丝一毫的缓和。只有门外铁甲卫士如同石雕般的存在,宣告着督主不容置疑的意志。

这种彻底的隔绝和冷落,比任何斥责都更让虞清欢感到窒息和绝望。然而,绝望深处,一股倔强的不甘如同野草般顽强滋生。

“赚钱的法子…”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执着地亮了起来。胭脂铺的方子改良才进行到一半,城西那家濒临倒闭的绣坊掌柜还在等她回复合作的意向,还有那本她打算誊抄整理后卖给书商、换取启动资金的《南行杂记》孤本手稿……这些,都是她费尽心思,一点点为自己谋划的未来,是为了证明自己价值、不再依附于人的底气!

“不行!不能就这样被困死在这里!”虞清欢猛地从冰冷的地上站起,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沈念安的暴怒和禁足令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却意外地激起了她骨子里那份被压抑已久的叛逆和孤勇。“青霜用命换来的警告,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自己的路,更不能就此断绝!”

她的目光,如同被困的灵狐,锐利地扫视着这间她无比熟悉的卧房。最终,落在了那扇临湖的雕花木窗上。窗棂之外,是听竹苑后墙,墙外便是相府后花园偏僻的一角,那里假山叠石,林木葱郁,紧邻着一条几乎废弃的仆役通道,直通后角门。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而今日,恰逢乌云蔽月,无星无光。

虞清欢的心,狂跳起来。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迅速成形。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迅速行动起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深青色侍女常服,将一头乌发紧紧挽成最简单的圆髻,用布巾包住。翻箱倒柜,找出几件分量不重但颇为值钱的首饰——那是她仅有的、真正属于自己的财物。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本用油纸包裹好的《南行杂记》手稿揣进怀里。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终于,窗外彻底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巡夜侍卫的脚步声规律地经过院门,又渐渐远去。远处更梆敲过了三更。

就是现在!

虞清欢屏住呼吸,如同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扇窗。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处机关,手指灵巧地在窗栓内侧某个不起眼的凹槽处轻轻一拨——这是她幼时贪玩,无意中发现并悄悄改造过的“后门”。轻微的“咔哒”一声,窗栓无声滑开。她推开一条缝隙,警惕地向外张望。

浓重的夜色和淅淅沥沥突然落下的细雨,完美地掩盖了一切声响和痕迹。后墙根下,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虞清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再犹豫,动作轻盈利落地翻出窗户,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她弓着身子,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凭借着对相府地形的深刻记忆,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敏捷地穿过假山石的缝隙,避开偶尔亮着灯笼的小径,精准地摸到了那条废弃的仆役通道。

后角门平日少有人走,守卫也相对松懈。今夜风雨,守门的婆子早已缩进旁边的小屋里打盹。虞清欢从一处矮墙的破损处,极其惊险地钻了出去。当她冰冷的双脚终于踏上相府外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时,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战栗和巨大的兴奋感攫住了她。

她没有时间感慨。目标明确,直奔城中那家信誉尚可的“万和”当铺。值钱的首饰很快换成了几锭沉甸甸的银子,虽然被压价不少,但足够解燃眉之急。接着,她找到了那家深夜还在赶制寿衣、灯火通明的绣坊。掌柜娘子见到她深夜冒雨前来,又惊又喜。虞清欢顾不上寒暄,快速交代了合作意向的关键点,预付了一部分定金,并约定好后续联络的方式(一个不起眼的街角茶摊)。

最后,她来到了城南一家专收奇闻异志的书肆“墨香斋”。深夜叩门,老掌柜本有些不耐,但当虞清欢拿出那本保存完好、字迹娟秀的《南行杂记》手稿时,老掌柜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一个相当不错的价格成交。

揣着银子、定金收据和一颗依旧狂跳不止的心,虞清欢再次融入雨夜。回程的路似乎更加漫长而惊险。她凭借着来时的记忆,加倍小心地避开巡夜的更夫和偶尔路过的马车,再次从那个矮墙破损处钻回相府,沿着原路返回。

当她带着一身冰冷的湿气和泥土气息,重新悄无声息地翻窗回到听竹苑的卧房,轻轻合上窗栓,将一切恢复原状时,天边已隐隐泛起一丝灰白。

成功了!

她背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浑身脱力,冰冷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冻得她瑟瑟发抖,但心底却涌动着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成就感。没人发现!她出去了,办成了所有想办的事,又顺利回来了!沈念安的禁足令,被她踩在了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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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主院,沉水阁。

浓郁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在沉重压抑的内室。沈念安躺在宽大的床榻上,脸色比身下的锦缎还要惨白几分,胸前厚厚的绷带隐隐透出暗红。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意志,但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胸中那股翻腾不息、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怒火和被背叛的冰冷刺痛。

太医刚刚战战兢兢地换完药退下。侍卫长陈锋垂手肃立在床前,低声汇报:“,听竹苑那边……夫人安安静静待了一天,没哭没闹,按时用了饭食。守卫回报,一切如常。”

“如常?”沈念安闭着眼,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她倒是……沉得住气!”

陈锋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戾气,头垂得更低:“是……只是……”

“说!”

“只是……昨夜风雨甚大,后园当值的几个婆子有些懈怠……属下已按规矩责罚了。”陈锋小心地选择着措辞。

沈念安猛地睁开眼,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血丝,那目光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刺向陈锋:“后园?听竹苑……后墙?”

陈锋心头一跳,硬着头皮道:“是……但守卫森严,夫人院内绝无异常动静。属下亲自确认过,听竹苑前后门守卫皆在岗,无人出入。”

“无人出入?”沈念安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冷、极讽刺的弧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胆寒的阴鸷,“好一个……无人出入!”

他不再说话,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盯着头顶绣着繁复云纹的帐顶,仿佛要将其灼穿。胸口的伤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跳,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他死死咬着牙关,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痛哼和更深的暴怒强行压下。

虞清欢那苍白的、写满委屈和倔强的脸,那空空的手心,那被火焰吞噬的染血纸卷,还有那句“白眼狼”……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现、碰撞!

愤怒、猜忌、被欺骗的冰冷、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强行压下的、更深沉的东西,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滚出去!”他猛地低吼,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濒临崩溃边缘的狂躁。

陈锋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躬身退下。

沉重的门扉关上,内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沈念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快气疯了!气她的隐瞒,气她的“背叛”,更气的是——即便在如此暴怒之下,当听到“后园”“风雨”这几个字眼时,他心底深处那该死的一丝担忧,竟然还在不受控制地翻涌!

他猛地侧过头,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钉在窗户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个被囚禁在听竹苑的身影。

虞清欢……你最好……真的安分守己!

否则……

否则什么?他脑中一片混乱的暴戾,竟一时找不到一个足够解恨的“否则”。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胸口的血气翻涌得更加厉害,眼前阵阵发黑。

而此刻,听竹苑内,换下湿衣、裹着厚厚被子的虞清欢,正将换来的银子和收据小心翼翼地藏进床榻最隐秘的暗格里。她抚摸着那本已经不属于她的手稿曾经存放的位置,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后怕,有成功的喜悦,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沈念安的暴怒和冷酷,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依赖。她望着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窗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翻越时蹭上的湿泥。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氤氲开。

“沈念安……我们……走着瞧。”低语消散在清晨的寒意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无比清晰。

窗台上,一滴昨夜带回的雨水,正顺着雕花的木纹,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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