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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血诏劫

宫中醉

被禁足的第二日,清晨的光线透过听竹苑窗棂上细密的雕花,在地面投下冰冷僵硬的格子。虞清欢几乎一夜未眠,眼底泛着淡淡的青影,然而那双眸子深处,却不见颓唐,只余一片近乎锋利的冷静。昨夜雨水的湿冷气息仿佛还黏在骨髓里,但怀中暗格里沉甸甸的银子和那份绣坊契约的触感,却像一块烧红的炭,持续不断地给她冰冷的心注入一丝微弱却滚烫的力量。

  她不能坐以待毙。沈念安的暴怒是悬顶的利剑,而青霜用命换来的警告,更像无声的毒雾,弥漫在相府每一寸空气里。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

  门外守卫铁甲摩擦的声响规律地传来,如同精准的刻漏,提醒着她囚笼的边界。

  “呼……”虞清欢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那层冷静的薄冰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恐惧和委屈浸泡过的、摇摇欲坠的脆弱。她猛地从床沿站起,踉跄着扑向紧闭的房门!

  “开门!开门啊!”她开始用力拍打厚重的门板,掌心拍在坚硬冰冷的木头上,发出沉闷又刺耳的“砰砰”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突兀,立刻引来了门外守卫警惕的低喝:“夫人!请勿喧哗!”

  虞清欢置若罔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哭腔,尖锐地穿透门板:“放我出去!我要见督主!让我见他!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他!”她一边哭喊,一边更加用力地拍打,甚至用身体去撞,单薄的身躯撞在门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督主有令……”守卫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试图再次强调那道冰冷的禁令。

  “我知道!我知道他有令!”虞清欢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绝望,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可他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我……我昨夜梦见他不好了!梦见他就那样……那样……”她的话语被汹涌而上的悲恸打断,只剩下撕心裂肺的恸哭,那哭声哀绝无助,仿佛天塌地陷,“求求你们……让我去看看他……只看一眼!确定他还活着……我就回来!我保证立刻回来!求求你们了!他是我的夫君啊……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活着做什么……呜呜呜……”

  门外的两名守卫面面相觑。虞清欢的哭求声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着他们执行命令的神经。督主重伤,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夫人这般情状,句句泣血,字字锥心,听起来实在不似作伪。若他真有什么不测……他们此刻的阻拦,日后追究起来……

  沉重的门闩滑动声,带着犹豫的滞涩,终究还是响了起来。门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守卫队长那张硬朗的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和不易察觉的怜悯:“夫人,您……速去速回。属下只能为您通融至此,万望体谅。督主在沉水阁主院,您……自己过去吧,我等不能擅离。”

  “谢谢!谢谢你们!”虞清欢立刻收住哭声,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瞬间迸发出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光芒,连连点头。她甚至来不及整理散乱的鬓发和微皱的衣襟,侧身从那道缝隙中飞快地挤了出去,纤细的身影如同惊惶的小鹿,瞬间消失在通往主院方向的游廊拐角。

  守卫看着她仓惶远去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重新沉重地合拢了门闩。

  晨光熹微,相府的回廊曲折幽深。虞清欢脸上的急切和泪痕在脱离守卫视线的瞬间便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冰雪般的沉静。她并未直接走向沉水阁正门,而是凭借对府邸格局的烂熟于心,悄无声息地拐入一条罕有人至、堆放着旧物的窄巷。尽头处,一扇供粗使仆役偶尔进出、几乎被藤蔓覆盖的破旧木门虚掩着——这扇门,昨夜她已摸清了它的松动之处。

  指尖用力,门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开了一条缝。虞清欢侧身闪入,眼前正是沉水阁后窗下那片茂密的芭蕉丛。浓密宽大的叶片是最好的屏障,完美地遮蔽了她的身形。她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透过窗棂上糊着的薄薄绡纱,向内窥探。

  内室的景象,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沈念安半倚在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榻上,厚重的锦被盖至腰际。仅仅一夜之间,他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生气,脸色灰败得如同蒙尘的古玉,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重的青黑色。胸前缠裹的雪白绷带,此刻洇开了一大片刺目惊心的暗红,那血色如同地狱之花,在他心口处狰狞地绽放、蔓延。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正躬着身,小心翼翼地解开染血的旧绷带,动作间,沈念安额角的冷汗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滑过他紧抿成一条直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削斧凿,强忍着那非人的剧痛,才没有泄露出丝毫呻吟,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绷紧的肌肉,无声地昭示着那撕心裂肺的煎熬。

  他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而右手,却死死攥着一块东西——一块边缘毛糙、显然是从衣物上撕扯下来的深色布条。布条上,几道暗沉发黑、用指尖蘸血草草划出的字痕,在虞清欢这个角度看不真切,却足以让她浑身冰冷!

  那是……昨夜她烧掉的那张血纸的替代品?还是……新的警告?

  老太医将染血的旧绷带取下,露出底下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药味,似乎穿透了窗户缝隙,直冲虞清欢的鼻腔。她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出来,却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就在太医拿着沾了烈酒药水的棉布,准备清理伤口的瞬间,沈念安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直压抑在喉间的闷哼再也无法控制,伴随着剧烈的呛咳,一口暗红色的血沫猛地喷溅出来!

  “噗——!”

  血点溅落在老太医的衣襟上,也染红了他自己胸前刚露出的伤口和那件雪白的中衣。老太医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督主!督主息怒!切莫再动气啊!伤口崩裂,气血攻心,这……这如何使得!”

  “滚……出去!”沈念安的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猛地挥开太医试图搀扶的手,力道之大,几乎将那老迈的太医掀倒在地。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一种濒临疯狂边缘的赤红风暴,死死盯着手中的血布条,仿佛要将那布条连同上面不详的字迹一同焚毁!“本相……死不了!”

  老太医连滚爬带,仓惶地退了出去,连药箱都顾不上拿稳。内室瞬间只剩下沈念安粗重压抑、如同困兽濒死的喘息声。他攥着那块血布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布条连同自己的指骨一同捏碎!胸前伤口的剧痛和那无法勘破的迷雾带来的狂躁,如同两条最毒的蛇,疯狂噬咬着他残存的理智。

  就是现在!

  虞清欢的心跳得快要冲破胸腔。她不再犹豫,借着芭蕉叶的掩护,猫着腰,飞快地绕到沉水阁侧面一扇虚掩着通风的隔扇窗下。窗栓的机关对她而言形同虚设。指尖在窗棂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轻轻一拨,一声极轻微的“咔哒”,窗栓滑开。她如同轻盈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入窗内,落地无声,迅速将窗户恢复原状。

  浓郁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和苦涩药味瞬间将她包围。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恐惧和尖锐的心疼,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那张巨大而冰冷的床榻。

  沈念安正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剧痛和暴怒的深渊里,对身后细微的动静毫无所觉。他所有的感官都被胸腔里撕裂的痛楚和手中那块如同烙铁般的血布所占据。直到一个单薄而带着清晨微凉湿气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他身前的锦被上。

  他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瞬间浇透!

  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滞涩感,沈念安抬起了头。

  深陷的眼窝里,那翻腾的血色风暴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更深的、冻结灵魂的暴戾和难以置信的惊怒所取代!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虞清欢——那个被他亲手囚禁、此刻却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卧榻之侧的女人!她鬓发微乱,眼圈泛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那双眼睛里,除了残余的泪光,分明还藏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褪去的、冰雪般的沉静!

  “虞、清、欢!”三个字,裹挟着浓烈到极致的血腥气和一种足以将人碾碎的暴怒,如同从地狱深处挤出的寒冰,一字一顿,重重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他胸腔剧烈起伏,刚刚稍有凝固的伤口再次涌出温热的液体,染红了绷带,可他全然不顾,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深眸,死死钉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烧穿!“谁……准你出来的?!”

  随着这声嘶哑破碎的低吼,他那未受伤的左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攫住了虞清欢纤细的下颌!冰冷的手指如同钢箍,带着重伤之下依旧骇人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说!”他逼视着她因剧痛而瞬间泛出水光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剜出的血块,“谁……放你出来的?!你如何……进来的?!”

  下颌传来的剧痛让虞清欢眼前阵阵发黑,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被迫仰着头,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翻涌的杀意和那深不见底的、被背叛的冰冷刺痛。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但昨夜独自穿越风雨的孤勇和怀中那份沉甸甸的“未来”,给了她一种近乎疯狂的勇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虞清欢没有挣扎,没有辩解。她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紧抿的、还沾染着未干涸血迹的薄唇上。

  下一刻,在沈念安惊怒交加、完全未能反应的目光中,虞清欢猛地踮起脚尖!

  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和一丝孤注一掷的柔软,她将自己冰凉的、微微颤抖的唇,用力地印上了他那片染血的、冰冷的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沈念安的身体如同被九天玄雷狠狠劈中!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攫住她下颌的手指猛地一颤,力道却下意识地松了几分。唇上传来的触感冰凉、柔软,带着一丝陌生的、属于她的清甜气息,却奇异地、霸道地覆盖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突如其来的、完全悖逆他所有预判的举动,如同最狂暴的飓风,瞬间将他胸中那滔天的怒焰和冰冷的猜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混乱的裂口!

  虞清欢的吻短暂却用力,一触即分。她微微退开些许,依旧被他掐着下巴,被迫仰视着他。那双盈满水光的眼眸里,恐惧未退,却多了一种豁出去的、破碎的坦诚。

  “是青霜……”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哭腔,却清晰地送入他耳中,“昨夜……那张染血的纸卷……是青霜……用命换来的消息……”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一字一句,如同泣血,“我只能……烧掉它……沈念安……我只能烧掉!”

  “青霜?!”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沈念安所有压抑的狂躁!他眼中那短暂的混乱瞬间被更狂暴的怒焰吞噬!青霜,他派去暗中保护她的影卫!用命换来的消息?她却烧了?!在他面前!

  “啊——!”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从沈念安喉咙深处爆发!他猛地挥动那只攥着血布条的手,狠狠砸向床边矮几上刚刚老太医留下的那碗黑沉沉的汤药!

  “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猛然炸响!乌黑的药汁混杂着锋利的瓷片,如同绝望的墨色烟花,在冰冷的地砖上轰然迸溅!浓烈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如同绝望的毒瘴!

  “烧掉?!好一个烧掉!”沈念安目眦欲裂,胸前的血色迅速蔓延,几乎染红了半边绷带,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受伤凶兽,嘶声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碎骨般的痛楚和毁天灭地的暴怒,“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青霜用命……换来的东西!你竟敢……你竟敢……”

  他因剧痛和狂怒而剧烈喘息,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气血堵在喉咙里,只剩下骇人的低吼。

  然而,就在这狂怒的顶点,就在沈念安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再次攫住她、将她撕碎的时候——

  虞清欢动了。

  她没有后退,没有恐惧地闪避那飞溅的药汁和瓷片。相反,她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难以言喻的委屈,猛地向前一步!

  纤细的手臂带着不顾一切的力道,紧紧环住了沈念安劲瘦而伤痕累累的腰身!她的脸,深深地埋进了他染血的、剧烈起伏的胸膛!

  “沈念安……”一声闷闷的、带着浓重哭腔和巨大心碎的哽咽,从他胸前那一片温热的濡湿中传来,像一把最柔软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狂暴的心脏,“你骂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凋零的落叶,每一个细微的震颤都清晰地传递到他滚烫的皮肤上。

  “若我真是……若我真是那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凄厉控诉,却又在下一秒化为更深的呜咽,死死埋在他胸前,“昨夜……你昏迷不醒……血流不止的时候……我就该……就该让你流尽最后一滴血!让你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张冰冷的榻上!而不是……而不是烧掉那可能带来灾祸的东西……不是……不是在这里……被你掐着脖子……还被你骂……”

  最后几个字,破碎得不成样子,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抽泣。滚烫的泪水透过薄薄的中衣,灼烧着他胸前的皮肤,也如同滚烫的岩浆,猝不及防地浇灌进沈念安那被暴怒和猜忌冻结的心湖深处。

  那环抱在他腰间的力量并不大,甚至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固执的占有姿态,仿佛他是她沉溺前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整个身体都紧紧地贴着他,传递过来的除了冰冷的颤抖,还有一种奇异的、微弱却固执的暖意。

  沈念安那挥起、准备将她狠狠推开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高大却因重伤和暴怒而摇摇欲坠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僵直!如同被施了最顶级的定身咒语!

  狂怒的咆哮戛然而止。

  内室里只剩下那碗药汁在地面缓缓流淌的粘腻声响,和怀中人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低低呜咽。那呜咽声不大,却像带着钩子,一下下,狠狠地拉扯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将他从狂暴的毁灭边缘,一点点、艰难地往回拽。

  她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开了他坚冰般的愤怒。

  昨夜……他确实伤重昏迷,人事不省……若她真有异心……若她真是“白眼狼”……

  一股冰冷的、带着后怕的战栗,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头顶,浇熄了那滔天的怒焰,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而怀中这具颤抖的、紧贴着他的温热躯体,她绝望的控诉和那滚烫的泪水……这一切,都与他脑海中那个“烧毁证据、居心叵测”的背叛者形象,格格不入,甚至……截然相反。

  狂乱暴戾的气息如同退潮般,从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翻涌着巨大疲惫、惊疑未定、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撬开的缝隙的混乱。

  他僵硬在半空中的手,指节依旧绷得发白,带着微微的颤抖。那只染着暗红血迹的右手,还死死攥着那块不详的布条。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虞清欢的呜咽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肩膀细微的抽动。她依旧紧紧抱着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最后一点温暖和依靠都寄托在这个伤痕累累、刚刚还对她暴怒相向的男人身上。

  终于,那只僵在半空、带着血腥气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深沉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疲惫,落了下来。

  没有推开她。

  反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的、近乎笨拙的迟疑,轻轻覆在了虞清欢单薄的、因哭泣而微微耸动的后背上。

  指尖触碰到她冰凉衣料下温热的肌肤,沈念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又僵硬了一瞬。那染血的手掌,带着重伤者的虚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最终还是轻轻落下,带着一种极其生涩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极其小心地、回拥住了怀中这具纤细而颤抖的身躯。

  掌心的血迹,不可避免地在她素色的衣衫上,印下了一个模糊而刺目的暗红掌印。

  他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那紧抿的、线条冷硬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微微翕动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翻腾的血色风暴终于彻底平息,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片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惊涛骇浪后余烬的沉沉暗渊。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怀中那颗毛茸茸的、埋在他胸前的脑袋上。她发间淡淡的、熟悉的冷梅香,此刻混合着血腥和药味,萦绕在鼻端,竟奇异地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短暂的安宁。

  紧绷到极致的身躯,在那微弱的暖意和这奇异的安宁中,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重新靠回冰冷的床柱。沉重的喘息声也渐渐平复,只剩下一种重伤后的虚弱和深沉的疲惫。

  窗棂透入的晨光,终于艰难地驱散了内室最浓重的黑暗,却依旧无法照亮这满地的狼藉和那相拥身影间弥漫的、无声的硝烟余烬。

  沈念安染血的手掌,最终停留在虞清欢单薄的脊背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仿佛只是虚虚地搭着。那姿态,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厘清的、冰冷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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