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御花园惊魂夜后，胤禟足足养了半月才彻底缓过神来。宜妃心疼儿子，本想将他留在永和宫多住些时日，却被康熙一道旨意打断——九阿哥已到入学上书房的年纪，即刻迁入阿哥所。
阿哥所坐落于紫禁城西北隅，朱红宫墙围着三进院落，飞檐斗拱间挂着铜铃，风一吹便叮咚作响。胤禟带着两个新赐的哈哈珠子——十三岁的小禄子和十二岁的来福，踏进这处陌生居所时，正巧撞见三阿哥胤祉的轿子离开。轿帘掀起的瞬间，胤祉朝他点头示意，嘴里还念叨着《古今图书集成》的编纂进度。
"九阿哥，您的屋子在东厢房。"管事太监弓着腰引路，鎏金护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屋内陈设倒也华贵，紫檀木床榻上铺着蜀锦软缎，墙上挂着八大山人的水墨画，但胤禟总觉得少了几分人气。他随手翻开桌上的《满文启蒙》，忽然听见来福小声嘀咕："这哪比得上永和宫..."
话音未落，小禄子急忙捂住他的嘴："别乱说！"
第一顿晚膳就让胤禟皱起了眉头。青玉碗里的白米饭夹着陈米，红烧狮子头硬得像石头，唯有一碟凉拌黄瓜还算清爽。他放下象牙箸，看向两个哈哈珠子："你们也吃这个？"
小禄子低头扒饭，含糊道："回主子，咱们...咱们每日都是这般。"
胤禟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前日在御膳房外，瞧见太子的膳食单上列着燕窝鱼翅、清蒸鲥鱼，连配菜都是翡翠豆腐和松仁玉米。他将筷子重重一放，起身便要去找管事太监理论，却被来福死死拦住："九阿哥！使不得啊！这是宫里规矩..."
"什么规矩？"胤禟甩开他的手，"你难道没听过我的大名？爷不守规矩的时候多了去了。"
这话惊得两个哈哈珠子脸色煞白。他们跟着胤禟不过几日，却深知这位小主子看似顽劣，实则眼里容不得沙子。果然，胤禟抬脚就往外走，月白色箭袖在暮色中翻飞，活像只振翅的白鹤。
正巧此时康熙带着侍卫巡宫，远远瞧见九阿哥气冲冲的模样，不由得驻足："小九，这是要去哪？"
胤禟见到皇阿玛，眼圈突然红了。他跪下行礼，声音带着委屈："儿臣在阿哥所吃不饱饭，连米都掺着陈米。"说着，从袖中掏出米粮，"皇阿玛请看，这难道就是给皇子准备的膳食！"小小个人儿说话阴阳怪气的，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康熙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接过米粮细细查看，指尖碾过那些发硬的米粒，想起御膳房每日耗费的白银。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内务府总管，后者早已吓得瘫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砖上咚咚作响："奴才该死！奴才被猪油蒙了心..."
"拖下去，杖责五十，永不录用。"康熙冷声道，又看向胤禟，目光缓和了些，"明日起，你与太子、三阿哥同例用膳。往后再有这般事，直接禀朕。"
胤禟这才破涕为笑，叩首道："谢皇阿玛！儿臣定好好读书，将来给皇阿玛分忧！"这话说的那叫一个真诚。
看着儿子蹦蹦跳跳回屋的背影，康熙摩挲着腰间的九龙玉佩，若有所思。他自然知道这是底下人在试探新入学皇子的地位，也明白胤禟此举看似莽撞，实则巧妙地撕开了内务府的贪腐口子。这个九阿哥，总能用最天真的方式，达成最锋利的目的。
当晚，阿哥所的膳食就换了模样。珐琅彩碗里盛着八宝鸭，翡翠碟装着水晶虾饺，连饭后甜点都是冰镇的牛乳酪。胤禟尝了一口，突然想起白天管事太监那副谄媚嘴脸，忍不住冷笑——这紫禁城的奢华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腌臜事？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照在案头新得的《天工开物》上。胤禟翻开书页，目光落在火器制造那章，心中暗暗盘算：若能改良火铳，不知能否让大清铁骑如虎添翼？想着想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全然忘了白日里的不快。
而在乾清宫内，康熙正对着奏章批注。烛火摇曳间，他特意圈出"阿哥所膳食规制"一条，朱批道："皇子乃国之根本，岂容宵小怠慢？"写完，他望向窗外的星空，喃喃自语："小九啊小九，你这把火，烧得倒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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