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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教会我不喝带刺的酒

现代言合集

湿漉漉的铁笼子带着潮气的寒意,但笼子外的世界是温暖、干燥而喧闹的。我,店里的老大白猫“雪团”,正眯着眼,蹲踞在收银台一角最显眼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玻璃外面那个世界。

傍晚六点整,熟悉的场景准时开启。霓虹灯牌像被点燃了一样,倏地明亮起来,仿佛给街对面那家“夜阑”酒吧罩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壳子。与此同时,我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身后那间储物小屋里窸窸窣窣的轻响,伴随着几声短促又清脆的“咔嗒”声。我转过头,目光穿透半掩的门缝。果然,是她——我的主人陈祺祺。她正麻利地关掉收银机最后一道锁,又踮起脚,伸长了手臂去够墙上的电闸开关,身体拉出一个灵巧而好看的弧度。做完这些,她才哼着小曲,轻快地从储物间闪身出来,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这笑容我很熟悉,每天在罐头准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也常常这样笑。

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来揉一揉我的脑袋。今天她只用指尖飞快地掠过我的耳尖,那速度快得像阵抓不住的风。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那点残留的温度,她已经“哗啦”一声推开玻璃门,头也不回地融入了门外那条流淌着霓虹的、光怪陆离的街道。留给我的只有一声短促的风铃声余音和从门缝里迫不及待钻进来的、混合着烟酒气的、属于对面酒吧的独特气息。

那“夜阑”的门楣,像一个巨大的、喧嚣的黑色漩涡。那扇厚重的隔音门每一次的开启,都有一团人声的闷响和一阵更浓烈的酒气扑出来,撞上我们这边透明的玻璃门,然后不甘心地散开。就在陈祺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夜阑”那深邃门洞里的刹那,我清楚地看见,吧台后面那个几乎每晚都准时出现、像在等待某个人一样杵在那里的年轻男人——那个叫范炀的调酒师,眼睛像瞬间被擦亮的灯。他的嘴角几乎在看清陈祺祺的同一刻,就弯起了一个了然又熟稔的弧度。

陈祺祺喜欢靠着她熟悉的老位置坐下。可今天,那个能让她舒服支着下巴的角落,被另一个年轻面孔占据着。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涂着亮晶晶的红唇,眼波在灯光下显得很朦胧。女孩身体前倾,几乎要半趴在吧台上,离范炀很近。她说话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黏腻,像掺了太多蜂蜜的饮料。

我看见陈祺祺的脚步停了那么一下,只有一下。那点细微的迟滞快得如同错觉,随后她就非常自然地走向了吧台的另一端。

范炀手里正飞快地转着一只雪克杯,亮银色的金属反射着吊灯的光,像被赋予了生命的小旋风。他眼角的余光却像黏在了陈祺祺身上,一路跟着她走到吧台另一端的高脚凳前。他笑着,用那副陈祺祺总在背后悄悄模仿、此刻仍微微拖着点调子的懒洋洋腔调回应着那个红唇女孩,然而下一秒,他的视线却越过她蓬松卷曲的长发顶端,牢牢地定在陈祺祺的脸上。

“哟,”他声音清晰得足够穿过不算嘈杂的背景音传到这里,“今儿怎么跑那边去了?”脸上那笑意懒洋洋的,带着种习以为常的逗弄意味,“怕我这儿太挤?”

陈祺祺正努力把略显笨重的宠物店帆布大包挪到脚边的圆凳上,闻言抬起头。她不看他,目光倒像是在研究他身后那些琳琅满目、闪烁着迷离光芒的酒瓶。灯光映在她眼睛里,像碎星落进了深潭,也映得她微微弯起的嘴角格外俏皮。

“对啊,”她声音清脆,像清早的风铃,“省得打扰范大调酒师‘普照众生’嘛!”那最后一个字眼,被她故意加了点重音,俏皮地拖长了尾调,像只无形的小爪子挠过去。说完,她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朝向另一边正闲着的调酒助理:“小刘,给我杯苏打水。”

就在陈祺祺话音落下的瞬间,范炀手中那原本旋转得让人眼花缭乱的雪克杯猛地一顿。银色的金属表面瞬间失去灵动,笨拙地撞在他另一只摊开的手掌边缘,发出一声沉闷尴尬的“啪嗒”轻响。

那个原本趴在他面前的女孩似乎被这微小的意外惊扰,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了一点点距离,红唇抿了抿。

范炀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破绽。他的手继续着流畅的动作,稳稳地打开雪克杯,冰凉的酒液带着浅淡色泽淌进倒锥形的郁金香杯里,再熟练地推给面前翘首以盼的女孩。完成这一切,他利落地扯下腰间别着的白毛巾擦了擦手,脚下步子已经朝着陈祺祺的方向迈开。

他脚步停在陈祺祺面前,隔着光滑锃亮的黄铜吧台边缘,低头看着她小巧的脸庞。他身材高大,背光的阴影落下来,仿佛要柔柔罩住眼前的人。那抹曾经面对别人时的、略显得轻佻懒散的笑容,此刻微微收了点弧度,显出一种罕见的专注。

“生气了?”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陈祺祺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小小的扇形阴影。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出手指,用白皙的指尖在光洁的吧台面上轻轻划了一道浅浅的印痕。灯光下,能看到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细白绒毛还粘在她指腹上——大概是傍晚给那只白色狮子猫梳理时沾上的猫毛,还没来得及清理掉。

“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呀?”她终于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像剔透的黑葡萄,表情无辜极了,“只是觉得,范炀先生每晚的功课也做得挺辛苦,真不好意思占用你的‘一对一’指导时间哦!”

那“指导”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像个小钩子,轻飘飘又很准地刺了一下。

范炀眼底有什么东西轻轻一动。他视线在她带着一点促狭又清澈坦荡的眼神上停了片刻,嘴角却反而重新拉开一个更大的弧度。他一手撑着吧台,上身又朝她逼近了半分,另一只手却越过冰冷的金属台面,作势就要朝她小巧的下巴伸过去。

“嘶……” 手指即将触碰到之前,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微微皱眉,动作骤然停了。

陈祺祺微微侧着头,像只被奇怪动静吸引了的小兽,好奇地看他,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意外,带着一种仿佛早已洞悉了什么的、安静清澈的了然。

范炀缓缓抬起了那只停在半空的手,目光落在自己食指的指腹上。那里有一道细微、几乎不易察觉的、新鲜的红色划痕。他的眼神沿着那道痕迹滑过桌面,最终停在被陈祺祺手指划过的地方——那浅浅的印痕里,嵌着一根异常细微、几乎会被人忽略的……锋利银色小钩针断头?

陈祺祺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桌面,随后视线又移回他脸上,眼神里的澄澈纹丝不动:“哎呀,下午帮隔壁新开的精品店穿珠子解围的,大概是顺手揣兜里,忘记拿出来了……”她语气自然得像在描述今天的天气,末了,还轻轻一拍自己那鼓鼓囊囊的帆布大包,像是在印证里面藏着的数不清的小小“意外”。

范炀没有收回目光,反而将手指凑近眼前仔细端详那道细小的伤口。舌尖轻轻擦过那道细微刺痕带来的微甜痛楚时,他脸上先前那种带着点浮浪气的风流神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冲刷过一遍,彻底隐去了。再抬眼看向陈祺祺,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在翻滚:惊愕、琢磨、或许还有一丝来不及收敛的狼狈……但最终,都沉淀成一种更深的、近乎探究的凝视。

陈祺祺安静地坐着,迎着他的目光。吧台顶灯的光线直射下来,把她眼底那片清澈映得如同深潭,平静无波,只静静倒映着他此刻复杂的身影。

风暴来得毫无征兆,像是天空被瞬间撕裂。瓢泼大雨猛烈地撞击着紧闭的玻璃门,发出密集而沉闷的“砰砰”声。店里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咖啡豆和被雨水激起的尘土混杂在一起的、奇特的“安全”气息。暖黄的光将吧台这一角包裹得与外界的狂风骤雨彻底隔绝开来。

陈祺祺低着头,指尖沿着郁金香杯高挑细长的杯脚缓慢地滑上滑下。她很久没说话,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灯光下落下一小片安稳的阴影。只有在她偶尔抬眼看向吧台后方那个安静擦拭玻璃杯的身影时,那眼波才轻轻一动,像被投下石子的湖心,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

范炀背对着她,背影挺拔而沉静。酒柜的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轮廓,手臂擦杯子的动作稳定而专注,带着一种与他平时张扬截然不同的气息,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是玻璃,而是某样需要格外珍视的易碎品。

“你知道吗,”陈祺祺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很轻,但在这被隔绝了风雨的安静角落里显得异常清晰,打破了空气中微妙的粘稠感,“我小时候特别讨厌雨声。”她顿了顿,指尖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一下,“家里屋子旧,一下雨,感觉全世界就只剩下那个漏水点滴滴答答吵得人要命的声音。后来……”她的尾音拉长,似乎在斟酌用词,“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范炀擦拭玻璃杯的动作极其缓慢地停下了。但他没有回头,镜子里映出的侧影依旧沉稳,只有那握着白毛巾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拢了那么一点弧度。

“什么秘密?”他终于接话,声音低沉,像透过某种厚重的屏障传过来。

陈祺祺嘴角弯了起来,露出一个带着孩子气的狡黠笑容,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珍宝:“把耳朵贴在墙角,屏住呼吸……能听到墙壁里面,有好多很细很小的声音,像……像很多、很多小蚂蚁正在努力地修补我的家呢!”

她的描述带着一种天真的诗意和韧性。范炀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从酒柜的倒影里望着她那沉浸在童年小发现里的、明亮生动的侧脸。

过了好几秒,他轻轻放下玻璃杯和毛巾,转过身面对她。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倚靠着吧台,流露出游刃有余的姿态,而是就那样端正地站着,隔着那片光滑的漆色木质台面,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

“很聪明。”他简短地说,嗓音有些沉哑,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他停顿了一下,才又开口:“那……要再来一杯什么吗?别担心会走不了。”他指了指窗外汹涌的雨幕,“我这……安全。”这话似乎有点笨拙,不像他平时潇洒的语气。

陈祺祺抬起眼帘看着他,眼里的亮光清晰了一点。她笑着摇摇头,伸手把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苏打水往外推了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不啦。”她的目光落向窗外被雨水打花、只剩一片模糊霓虹光影的世界,“它们……”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盖过,“……好像快修好我家了。”她指尖点了点玻璃窗上蜿蜒流下的水痕。

范炀沉默地看着她指向窗外那模糊光晕的手指。他的眼神专注得仿佛要将玻璃看穿,投向窗外那片雨墙之后的东西。

时间不再被那单调的雨声精准切割,它们似乎在这暖黄色的角落里凝滞,又被拉长。最终,陈祺祺帆布包里某个被调得很小声的提示音“嗡”地响了一下,极其轻微。她像是立刻从某种柔软状态中清醒,眼神瞬间恢复平日的澄澈灵动。

她利落地站起身,抓过沉重的帆布包带子搭在肩上。

“雨好像……小点了?”她偏着头,仔细听着门外的声音,语气有些犹豫,又像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解脱,“我得走了,它们在家等饭吃呢。”这个“它们”,自然是指店里那些毛茸茸的小生命。

范炀没有开口挽留。他只“嗯”了一声,声音沉沉的。眼看陈祺祺已经拉开沉重的隔音门,一股挟着潮湿寒意的风猛地灌入温暖的室内。他在那风声里低声补充了一句:“看着点脚下。”

陈祺祺只点了点头,很快推门而出,身影迅速被门外残存的雨幕和迷蒙夜色吞没。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重新隔绝了风雨。范炀站在骤然安静的暖光里。外面的雨确实变得细小了许多,细细密密的,像被风吹散的丝线。他站在原地,目光仍停留在陈祺祺消失的那扇门上,很久没有挪动。

我,雪团,照例蹲踞在宠物店收银台那个专属的高处,视线懒洋洋地扫过玻璃门外灰扑扑的人行步道。一个穿着亮粉色紧身裙的年轻女孩,脚踩细高跟,正停在我们“绒绒爪记”的橱窗前,看得聚精会神。那眼神热烈得像盛夏的太阳——正聚焦在橱窗里那只新来的、刚刚洗过澡、蓬松又漂亮得出奇的纯白布偶猫幼崽身上。

店里静得只有猫咪们打着盹时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以及新添置的迷你活水鱼缸里轻微的流水声。

就在这时,隔着厚厚的玻璃门,一阵低沉熟悉、略带点黏糊拖沓的磁性声音清晰地钻了进来。我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想养猫?”是范炀。语气是那种我听过无数次、对陌生女孩时的、恰到好处的温和与耐心,“隔壁这宠物店……”他似乎略微停顿了一下,“东西挺全的,老板人也不错,很负责。”

我立刻扭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声源处。范炀那高大的身影果然又出现在了我们的玻璃门外。他微微侧身,对着那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孩说着话,轮廓显得模糊却难以错认。他们靠得很近,女孩仰着头,能看到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兴趣和一点点羞涩的笑意。范炀说话间,习惯性地抬了抬手,像是要习惯性地拂过对方耳边——这个动作我见过太多次了,在他那张面对不同顾客时永恒不变的、名为“亲近”的面具上。

可今天,他的手只是抬到半空,却异常突兀地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凝滞,细微得如同错觉。他半抬起的手随即落回,转而极其自然地指向了我们店里的某个角落的宠物零食货架,同时向女孩介绍着什么。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无可挑剔,带着迷人的距离感。

只是……他视线投向店里时,目光却在那片摆放着各色精致猫咪项圈的展示墙前停留了零点几秒。确切地说,是停在了其中一款装饰着细细银色小爪钩的皮质项圈上。那眼神很深,快得像划过夜空的流星,甚至来不及捕捉其中稍纵即逝的一抹情绪,便又迅速收回,落回面前女孩精致的妆容上。

推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陈祺祺回来了。她径直穿过前厅,肩膀上还带着从店里后院沾染的一丝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味,怀里抱着一小袋沉甸甸的猫粮。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像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例行工作。她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扫一眼对面酒吧的热闹景象,只是脚步轻快地走向里间的储藏室。

储藏室的门在她身后合拢。整个前厅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迷你鱼缸里水流单调的低吟,和我偶尔甩动尾巴时拨弄到空气的轻微气流声。

范炀那略显粘腻模糊的嗓音依旧断断续续地从玻璃门缝里溜进来:“……这种幼猫粮就很合适……看它对蛋白的需求……”

陈祺祺从储藏室出来的时候,怀里换成了一只刚刚剪完毛、毛发变得极其蓬松柔软的暹罗猫,像抱着一团活蹦乱跳的银灰色云朵。她低着头,下巴轻轻蹭了蹭猫咪的头顶,然后抱着它走到店里更靠后位置的精致美容台上,拿起一把细细的尖头剪刀,专注地开始清理它爪垫边缘一丝不苟间不易察觉的残余毛发。动作轻柔熟练,带着一种心无旁骛的宁静。

玻璃门终于被彻底拉开了。范炀领着那个粉裙女孩走进了店里。混合着陌生香水味的气流涌了进来。范炀的目光快速扫视店内,在陈祺祺的背影上停留了大概不足零点一秒——她正抱着那只暹罗猫,侧脸安详,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新进的客人,更无从理会他投向这里的视线。随后,范炀的视线迅速转向橱窗里那只洁白如雪的小布偶猫幼崽。

他的声音温和地在店里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专业感和一丝不着痕迹的鼓动,向那个女孩极力推荐着那只布偶幼崽的优势。他没有再试图和陈祺祺有任何眼神或言语上的接触。

陈祺祺终于放下了剪刀。她抱着那只已被打理得容光焕发的暹罗猫,轻轻将它放进旁边临时休息用的小型猫围栏里。她转过身,走向收银台。她的脚步依旧轻快,没有一丝迟疑或多余的张望。她的右手习惯性地抚过自己左手腕内侧——那里的皮肤上缠绕着一根纤细的黑色手绳,而绳子末端串着的那个小小的、略尖锐的银色猫爪吊坠正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了一下,冰冷地反射着吸顶灯的光。

她从收银台下拿出一个簇新的、印着我们“绒绒爪记”Logo的精致帆布购物袋。她低头打开袋子检查的动作,恰好让那只银色的小猫爪吊坠垂了下来,晃过视线。那金属物件一闪而过的尖锐弧度。

然后,陈祺祺将那个购物袋轻轻放进了橱窗里小布偶幼崽身边那个软垫边上,正对着那只小猫的方向,仿佛是在特意提醒它的存在。

做完这一切,她利落地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手。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抬眼,眼神极其自然地落回到那个粉裙子女孩身上,脸上绽放的是一贯训练有素的、明朗热情、却又隔着一层无可挑剔礼貌距离的笑容:“您好,想了解下我们的小猫咪吗?”

那声音清脆,像碎掉的冰块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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