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日光灯管终于停止了滋啦作响,换成了新的LED灯。惨白的光线漫过办公桌,将卷宗上"结案"两个朱红印章照得格外刺眼。我捏着周正雄案的最后一页报告,指腹反复摩挲着页脚那行模糊的签名——小夏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工整,只是在"见证人"三个字旁边,洇开一小团浅褐色的水渍,像滴风干的血迹。
"凌队,这是技术科刚送来的U盘解密报告。"小夏抱着文件走进来,马尾辫随着脚步轻晃。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衬衫,袖口扣得一丝不苟,露出的手腕上没有任何痕迹——上周在化工厂被铁门刮出的擦伤,似乎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我接过文件,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工牌上。照片里的小夏笑得眉眼弯弯,而此刻她的嘴角虽也扬着弧度,眼底却像蒙着层磨砂玻璃。"周正雄的加密U盘里,除了那段'影子'的视频,还有别的发现吗?"
"只有一些零碎的转账记录,大部分收款账户都在开曼群岛,已经通知国际刑警协查了。"她的指尖在文件边缘点了点,"对了,博物馆那边传来消息,'蓝月之泪'的展柜已经换成防弹玻璃,安保系统也升级了。"
我翻到报告最后一页,突然停住动作。解密日志的末尾,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第七颗星坐标修正:30°15'N,120°09'E"。这个经纬度,恰好是市立医院的位置。
"这个坐标是什么意思?"我抬头看向小夏,她正低头整理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侧脸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像某种神秘的图腾。
"可能是周正雄随手记的吧,技术科说这串数字没有关联任何有效地址。"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要不要我让他们再核查一遍?"
"不用了。"我合上文件,金属夹碰撞的声响让她睫毛颤了颤。窗外的麻雀又落回窗台,歪着头啄食面包屑,它们总在这种时候出现,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市立医院的消毒水味比上周更浓了。三楼特护病房外,两名警员正靠着墙打盹,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有人在水下吐泡泡。
"凌队,您怎么来了?"值班护士认出我,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王芳今天状态好多了,早上还喝了半碗粥。"
王芳在审讯室咳血后就被送进了医院,诊断结果是急性肺炎,但她的病历上却多了一项奇怪的备注:"患者拒绝所有含银离子的药物"。而李婉琴入狱前的体检报告里,同样有这条记录。
病房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一条缝。王芳正坐在床上看报纸,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手背上,那些因咳嗽而暴起的青筋,像极了博物馆星图上的暗线。她翻报纸的动作突然顿住,指尖在社会版的一则新闻上反复摩挲——《周氏集团资产重组,新任董事长明日亮相》。
"李婉琴在监狱里怎么样了?"我推门进去时,王芳没有回头,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还在单独关押,她拒绝见任何人。"我拉过椅子坐下,注意到床头柜上的水杯还满着,杯壁上没有指纹,"你咳出来的血里,检测出了微量的放射性元素,和周正雄嘴角的黑色液体成分一致。"
王芳的肩膀猛地一缩,报纸从膝头滑落。版面上的新任董事长照片被红笔圈住,那人戴着顶宽檐帽,露出的下巴上有颗黑痣——和二十年前与周正雄在拍卖会举杯的蒙面富商,特征完全吻合。
"你们斗不过'影子'的。"她突然转向我,眼球上布满血丝,"李婉琴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其实她连棋盘都没看清。当年她丈夫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你说什么?李婉琴的丈夫不是在三十年前的仓库火灾里烧死的吗?"
"那把火是周正雄放的,但下令的人不是他。"王芳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却像刀尖般嵌进我的皮肤,"那七颗宝石里藏着的不是宝藏,是病毒样本。'影子'研究了三十年,就是要找到能激活病毒的密钥——'蓝月之泪'里的光学密码。"
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小夏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王姐,我给你带了些排骨汤。"
王芳的手像触电般松开,迅速缩进被子里。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五道红痕正在皮肤下慢慢浮现,形状与李婉琴日记里的图腾惊人地相似。
"凌队,技术科刚打来电话,说周正雄的转账记录里,有一笔五百万的款项流向了市立医院的基因实验室。"小夏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盖子打开的瞬间,我闻到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味,"负责人叫陈景明,是国内顶尖的病毒学家。"
王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滴在被子上,晕成一朵朵暗红色的花。"是他......陈景明就是'影子'的人......"她指着窗外,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看医院顶楼的天线,那根本不是信号塔,是用来发射激活病毒的微波装置!"
我冲到窗边,只见住院部楼顶的避雷针旁,果然立着根银色天线,顶端的球体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而天线的基座上,刻着个极小的月牙形凹槽。
"小夏,立刻联系特警队封锁医院顶楼!"我掏出对讲机时,余光瞥见小夏的手正按在保温桶的提手上,指节泛白。
"好。"她应着,转身时裙摆扫过床头柜,一个玻璃瓶从抽屉里滚出来,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淡蓝色的液体在瓷砖上漫开,散发出杏仁般的甜香。王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指着小夏,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最终头一歪倒在床上,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
小夏蹲下身收拾玻璃碎片,动作冷静得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这是氰化物,王芳大概是早就准备好了。"她抬起头,睫毛上沾了点玻璃碴,"凌队,您没事吧?"
我盯着她沾着淡蓝色液体的指尖,突然想起上周在李明远家搜到的《国际珠宝投资》杂志,其中一页介绍"蓝月之泪"的光学特性时,提到过这种宝石在特定波长的微波照射下,会释放出含氰化物的气体。
市立医院的基因实验室藏在地下二层,电梯打开时,一股混合着臭氧和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走廊两侧的玻璃房里,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对着电脑屏幕忙碌,屏幕上跳动的基因序列,像无数条纠缠的蛇。
"凌警官,陈主任正在里面等您。"前台护士递来访客证,胸牌上的医院logo旁边,有个极小的月亮图案——和周正雄黑袍上的星图边缘花纹一模一样。
陈景明的办公室里摆满了玻璃罐,里面浸泡着各种动物的器官,罐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标签滑落,在"编号0713"的罐子下积成一小滩水。这个编号,和李婉琴的日记编号、她入狱的日期,完全一致。
"凌队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陈景明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花纹,正是"暗夜"组织的图腾。
"周正雄向你们实验室转账五百万,用于什么研究?"我盯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戒面是颗深蓝色宝石,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那是周氏集团捐赠的科研基金,用于罕见病药物研发。"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捐赠协议,签名处的周正雄三个字,和案发现场的笔迹有微妙的不同,"我们有完整的财务记录,随时可以接受核查。"
小夏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示意我看办公桌下的垃圾桶。一个被撕碎的文件袋上,露出"第七颗星实验报告"几个字,旁边还粘着片干枯的薰衣草花瓣——李明远书房的《国际珠宝投资》里,夹着的剪报边缘也有这种花瓣。
"可以看看你们的实验记录吗?尤其是近一个月的。"我朝垃圾桶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陈景明的瞳孔微微收缩,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实验记录属于机密,需要院长签字批准。"他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钢笔,"如果没别的事,我还有个会要开......"
"王芳死了。"我打断他,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她死前说,你们实验室在研究用宝石激活病毒的技术。"
陈景明的手指突然痉挛了一下,钢笔从口袋里掉出来,滚到小夏脚边。她弯腰捡起钢笔,旋开笔帽的瞬间,一支细小的针管从笔杆里滑出来,针尖闪着银光。
"这是......"小夏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她将针管递给陈景明,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手背。
陈景明接过针管的动作有些僵硬,他的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的纹身——和周正雄脖颈处的蓝色月牙一模一样。"这是实验用的注射器,大概是哪个研究员落在我这的。"
就在这时,小夏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凌队,警局来电说李婉琴在监狱里试图自杀,现在正在抢救。"
我皱了皱眉,李婉琴被关押在最高警戒级别的女子监狱,怎么会突然出事?"我们先回去。"转身时,我瞥见陈景明正悄悄按动钢笔上的某个按钮,玻璃房里的研究员们突然同时站起身,动作整齐得像提线木偶。
电梯上升时,小夏突然靠在轿厢壁上,捂住胸口大口喘气:"刚才好险,那些研究员的眼神好吓人。"她的额角渗着细汗,我递过去纸巾,却发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的抖,而是某种兴奋的战栗。
回到警局,技术科的老张正抱着电脑等在办公室。"凌队,我们恢复了王芳的通话记录,发现她最近一直在和监狱的某个座机联系。"他调出通话清单,最后一通电话的时间,正是王芳咳血前五分钟,"而且我们查到,陈景明在三年前发表过一篇关于宝石光学特性的论文,通讯作者是个化名,翻译成中文是'影子'。"
小夏突然插话:"我刚才联系了监狱,李婉琴只是割伤了手腕,没有生命危险。她说是想引起注意,有重要线索要告诉我们。
我看向窗外,夕阳正沉入高楼背后,天空被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市立医院的方向,顶楼的银色天线在暮色中闪着微光,像根竖起的毒针。
女子监狱的会见室里,防弹玻璃擦得一尘不染。李婉琴穿着囚服坐在对面,头发剪得很短,露出的额头光洁饱满,完全不像年近五十的人。她的手腕上缠着绷带,白色纱布渗出点点暗红。
"凌队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她的声音很平静,眼神却像探照灯,在我和小夏之间来回扫视,"听说周正雄死了?"
"他不是你保护的人吗?"我将通话记录复印件推到玻璃上,"你为什么要让王芳联系监狱?"
李婉琴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水面的涟漪:"我只是想提醒她,'影子'要开始清理门户了。周正雄假死,王芳泄密,他们都活不过这个月的月圆之夜。"她突然凑近玻璃,声音压得很低,"包括你身边这位小姑娘,她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小夏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李婉琴,你少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让她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李婉琴的目光落在小夏的衬衫口袋上,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硬物。
小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下意识地捂住口袋:"我没带什么......"
"是陈景明给你的吧?"李婉琴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支钢笔里的病毒样本,需要在'蓝月之泪'的光线下才能激活。你以为'影子'真的会让你加入他们?"
我突然想起在基因实验室看到的基因序列,那些螺旋状的链条,和"蓝月之泪"内部的纹路惊人地相似。"你们研究的根本不是宝藏,是生物武器,对不对?"
李婉琴的眼神暗了暗,她从囚服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隔着玻璃递给我。纸上是幅手绘的星图,七颗星星的位置用朱砂标记,其中六颗旁边写着宝石的名字,最后一颗空白处,画着个小小的医院标志。
"三十年前,我丈夫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灭口的。"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是陈景明的助理,无意中看到了'影子'的实验记录——用七颗宝石的光学共振来扩散病毒。周正雄只是个负责找宝石的傀儡,真正的'影子',是陈景明。"
小夏突然站起身:"凌队,我去下洗手间。"她的脚步有些慌乱,经过会见室门口时,我瞥见她口袋里露出的钢笔尾端,刻着个极小的"7"字。
李婉琴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她要去给陈景明报信了。那支钢笔不仅能装病毒,还是个定位器。"她转向我,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凌队长,你知道'第七颗星'是什么吗?不是宝石,是人——拥有特定基因序列的人,而你,就是那最后一颗。"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父亲去世前曾给我留过一封遗书,说我们家族的基因里有种特殊的标记,能和某种古代宝石产生共振。当时我只当是老人的胡话,现在想来,他当年在博物馆担任安保主管时突然病逝,恐怕也不是意外。
会见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小夏脸色苍白地跑进来:"凌队,不好了,陈景明带着'蓝月之泪'从博物馆跑了,技术科说他的车正往监狱这边来!"
李婉琴猛地拍向桌面,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他要在这里激活病毒!快阻止他!"
监狱的警报声突然响彻夜空,探照灯在围墙上来回扫射,像无数只警惕的眼睛。我拉着小夏冲出会见室,走廊里的狱警们正端着枪往大门方向跑,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有人闯进来了!在停车场!"
停车场的月光惨白如纸,一辆黑色越野车正撞向铁丝网,车头冒着白烟。陈景明站在车旁,手里举着个金属盒子,盒子打开的瞬间,"蓝月之泪"在月光下发出幽蓝的光,像只睁开的眼睛。
"凌队长,来得正好。"他的白大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手腕上的月牙纹身在蓝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只要你的血液滴在宝石上,病毒就能完美激活,整个城市都会成为我们的实验场。"
小夏突然挡在我身前,手里握着那支钢笔:"陈景明,你休想伤害凌队!"
陈景明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他指着小夏,声音里带着嘲弄,"你在警局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吗?可惜啊,你和你妈一样,都被'影子'耍了。"
小夏的瞳孔猛地收缩,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会见室的方向,李婉琴正隔着铁窗望着这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当年你父亲发现了病毒计划,是我把他的研究记录交给'影子'的。"陈景明一步步逼近,"李婉琴以为把你送进警局就能保护你,却不知道这正是'影子'的安排——让你亲手把最后一颗'星'送到我面前。"
"蓝月之泪"的光芒越来越亮,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开始震颤。我突然想起父亲遗书上的最后一句话:"当七颗星连成一线,用鲜血染红的月亮会指引生路。"
就在陈景明伸手抓我的瞬间,小夏突然将钢笔刺进他的脖子。病毒样本随着针管注入体内,陈景明的身体瞬间僵硬,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夏,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
"这是替我父亲还你的。"小夏的声音冰冷刺骨,她转身看向我,眼眶通红,"凌队,对不起,我……”
"小心!"我猛地将她推开,一颗子弹擦着她的耳边飞过,打在墙上迸出火花。李婉琴不知何时挣脱了狱警,手里握着把从警卫那抢来的枪,枪口正对着我们。
"谁也不能破坏'影子'的计划!"她的眼神疯狂而扭曲,"第七颗星必须献祭!"
枪声再次响起,但这次子弹没有飞向我们,而是击中了李婉琴的胸口。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绽放的血花,缓缓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