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气象站观测塔内部，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潮湿的霉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和电子元件烧焦的混合气息。昏黄的应急灯挂在生锈的管道上，光线摇曳不定，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风雨敲打着破损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王滓涵跪在冰冷的铁架床边，用浸湿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左奇涵额角的血污和汗渍。他的体温高得吓人，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左耳后那道细微的焦黑裂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他依旧昏迷着，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死寂。身体会不时地无意识抽动，眉头紧锁，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痛苦或恐惧的呓语。每一次抽动，都牵动着王滓涵紧绷的神经。
左奇函“姐姐……别走……黑……”
他又一次在昏迷中呢喃，声音微弱，带着孩童般的恐惧和依恋。
王滓涵的手猛地一颤，布巾掉落在床上。姐姐……又是姐姐！这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心。左奇涵没有姐姐！他七岁之后就独自在黑暗中挣扎！这到底是谁的记忆？是防火墙冲击下混乱的碎片？还是……那个牺牲的萧晴，残留的意识？
左奇函“水……水……”
左奇涵的呓语变了，干渴让他本能地寻求。
王滓涵连忙拿起旁边宋志文找来的半瓶矿泉水，小心地扶起他的头，一点点喂给他。清凉的水滑入喉咙，左奇涵贪婪地吞咽着，混乱的意识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抚，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
就在这时，他沉重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掀开了一条缝隙。
王滓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他。
左奇涵的瞳孔起初是涣散的，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他茫然地转动着眼球，视线毫无焦距地扫过生锈的铁皮屋顶、摇曳的灯光、斑驳的墙壁……最后，极其缓慢地，落在了近在咫尺的王滓涵脸上。
那眼神……陌生得让王滓涵浑身冰凉。
不再是过去十年的冰冷疏离，也不是阁楼里被操控的漠然空洞，更不是研究所角落那杀意赤红的狂暴……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巨大迷茫和脆弱的……困惑？
他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排斥，也没有任何熟悉的波动，只有一片空白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无知。
左奇函“你……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惊雷一样在王滓涵耳边炸响！
你是谁……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王滓涵的心脏！十年的默默注视，暗恋的酸涩与坚持，冒死闯入研究所的决绝，雨夜亡命奔逃的恐惧……在这一句茫然的“你是谁”面前，轰然崩塌。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宋志文（“滓涵！他醒了？！” ）宋志文的声音从观测塔下方的临时工作区传来，带着惊喜。他正满头大汗地捣鼓着一堆从气象站废弃设备里拆出来的零件，试图组装一个简易的信号屏蔽装置。听到动静，他立刻放下工具，三两步冲了上来。
宋志文看到左奇涵睁开了眼睛，宋志文也是一喜：（“奇涵！你感觉怎么样？认识我吗？我是宋志文啊！你师兄！”）
左奇涵的目光转向宋志文，依旧是那片茫然的空白。他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努力辨认，但眼神里只有更深的困惑。他尝试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虚弱得不受控制，软软地倒了回去。
左奇函“我……这是在哪？”
他虚弱地问，声音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左奇函“头……好痛……好乱……”
王梓涵王滓涵擦掉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平静：（“别怕，你现在很安全。你叫左奇涵，是一名围棋棋手。他是宋志文，你的师兄。我是王滓涵……你的……” ）她顿住了，青梅竹马？朋友？数据分析师？哪个身份能唤起他？（“……认识很久的人。” ）她最终选择了最模糊的定义。
左奇函“围棋……棋手……”
左奇涵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语，眼神更加茫然，仿佛在听一个天方夜谭。他下意识地想抬起左手，手臂却沉重无力，一阵熟悉的、源自神经深处的刺痛传来，让他闷哼一声。
左奇函“手……我的手怎么了？”
他看着自己无法灵活控制的左手，恐慌在空白的眼神里弥漫开来。
宋志文（“没事！旧伤！老毛病了！”） 宋志文赶紧打圆场，试图转移话题，（“你饿不饿？渴不渴？我们这还有点压缩饼干……”）
王滓涵却注意到，左奇涵在听到“旧伤”时，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波动闪过，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是身体的记忆吗？
就在这时，观测塔下方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蚊蚋般的电子嗡鸣声！王滓涵和宋志文瞬间警觉！
宋志文脸色一变，立刻冲到简易工作台前。台子上，一个用旧示波器改装的简陋探测器屏幕上，正闪烁着几个微弱的红点信号，如同鬼火般在边缘区域若隐若现！
宋志文（“妈的！是低空搜索无人机！周时复的猎犬找过来了！”）宋志文压低声音咒骂，（“信号很弱，距离应该还有点远，可能在用广域扫描模式！但被找到是迟早的事！这破屏蔽器功率不够！”）
王梓涵（“不能待在这里了！”）王滓涵立刻起身，眼神决绝，（“等他体力恢复一点，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宋志文（“转移？去哪？”）宋志文烦躁地抓着头发，（“外面全是山，我们没食物，没补给，他还这样！”）他指了指床上依旧茫然虚弱的左奇涵。
王滓涵的目光落在了自己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枚古朴黑色U盘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它表面的暗纹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研究所毁了，防火墙没了，这密钥……还能做什么？
她走到工作台前，看着那简陋的探测器上闪烁的红点，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王梓涵（“宋师兄，你说……这U盘是原始密钥，能解锁最高权限……”）她拿起U盘，目光灼灼，（“它能不能……反向利用一下？比如，接入你这些设备，尝试捕捉或者……干扰那些无人机的信号源？哪怕争取一点时间？”）
宋志文宋志文一愣，看着王滓涵手中的U盘，又看看自己那堆破烂：（“反向利用？捕捉信号源？这……理论上，原始密钥拥有底层协议的最高权限，如果能解析它的数据流模式，模拟或者制造特定的干扰波形……或许……可以试试？”）技术宅的本能让他眼中燃起一丝冒险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来，（“但我们没有合适的接口！没有分析设备！这破地方只有一堆废铜烂铁！”）
接口……
王滓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床上昏迷的左奇涵……转向他左耳后那道焦黑的裂痕。
“滴——”
宋志文随身携带的一个改装过的旧手机突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提示音！屏幕上弹出一条来源未知的加密文字信息，只有短短一行：【“青松704下，无骨无灰，唯‘涅磐’之匙。”】
两人瞳孔骤缩！
青松704！父亲的墓地！无骨无灰？！什么意思？！难道父亲的遗体……不在了？！那U盘密钥是从那里取出的，难道……
宋志文（“涅磐之匙？”）宋志文眉头紧锁，（“涅磐……重生？这又是什么鬼东西？谁发的消息？！”）
王滓涵却如遭雷击！她猛地想起父亲加密手稿最后那句被强行中断的话：“备份原始数据密钥……青松……704……” 还有那句：“必须终止！”
难道……父亲在704号墓碑下藏的，不仅仅是密钥U盘？还有……关于“涅磐”的线索？而这个“涅磐”，才是周时复真正的目标？！甚至不惜……动父亲的……？！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周时复在研究所启动自毁，看似是为了毁灭证据和灭口，但有没有可能……也是为了掩盖“涅磐”的存在？因为防火墙原型机根本不是“极乐计划”的终点？！
时复科技总部，顶层办公室。
周时复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依旧璀璨的城市灯火。远处西郊方向，研究所爆炸的火光早已熄灭，只剩下淡淡的烟柱在雨夜中消散。他手中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嘴角噙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他身后，汇报着：“……研究所自毁程序完成度100%，核心区域彻底湮灭，无残留数据风险。猎犬小队已锁定目标大致区域，正在收缩包围圈。样本X生命体征微弱，但核心脑波信号……在防火墙冲击后，反而出现了异常活跃的峰值波动，数据纯度……前所未有！”
周时复（“异常活跃？数据纯度？”）周时复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看来防火墙的垂死挣扎，反而像一次高效的‘淬火’？将那些冗余的情感杂质……彻底烧毁了？”）
研究员犹豫了一下：（“理论上是这样。但样本X的认知系统出现严重混乱，人格结构极不稳定，存在崩溃风险。而且，他体内的初代接口物理性损毁严重……”）
周时复（“接口毁了？”）周时复挑了挑眉，随即笑容更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愉悦，（“毁了才好。旧的枷锁碎了，才能容纳更完美的‘新生’。人格混乱？那正是‘涅磐’所需的空白画布！”）他抿了一口红酒，看向窗外研究所废墟的方向，仿佛在欣赏一件杰作。
周时复（“通知猎犬小队，改变指令。”）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放弃清除王滓涵和宋志文。集中力量，活捉样本X。务必保证他大脑的完整性。至于干扰……”）他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算计，（“启动‘共鸣诱导’程序，通过损毁接口的残留信号，反向增强他的脑波活跃度！让他……再‘痛苦’一点，再‘混乱’一点！这样，‘涅磐之匙’的共鸣频率……才会更加清晰！”）
（“是！”）研究员领命，快步退下。
周时复周时复独自站在窗前，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他望着玻璃上自己优雅的倒影，低声自语，如同恶魔的吟唱：（“左奇涵……你这块顽石，终于要被锻造成最锋利的刃了。‘涅磐’重生之日，就是‘心弈’君临天下之时。而王明远……你藏在704号下的秘密，终究会成为我登顶的阶梯。真是……令人期待啊。”）
他轻轻按下桌面的一个按钮。办公室巨大的投影墙上，一个复杂的、如同神经元星云般的动态模型亮起，模型的中心，一个旋转的、由无数0和1构成的黑色钥匙图标，正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图标下方，标注着两个冰冷的文字：「涅磐之匙」
废弃气象站内。
昏迷中的左奇涵突然全身剧烈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比在研究所时更加惨烈！他左耳后那道焦黑的裂痕周围，皮肤下竟然亮起了极其微弱、如同濒死余烬般的、不规则闪烁的红光！
“奇涵！”王滓涵和宋志文惊恐地扑过去。
左奇函“呃啊——！！！”
左奇涵的嘶吼变成了凄厉的惨叫，涣散的瞳孔因为剧痛而收缩，又猛地扩散！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海啸般在他仅存的意识中疯狂冲撞、撕裂！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姐姐，也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由无数闪烁的蓝色数据流构成的……汪洋大海！他正在这片数据海中沉沦、窒息！而在海洋的最深处，一把巨大无比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钥匙！正缓缓向他压来！要将他……连同他脑中所有混乱的碎片……一起碾碎、熔铸！
左奇函“钥匙……不……涅磐……救我……”
他在极致的痛苦中，无意识地喊出了两个破碎的词语，随即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只剩下身体在无意识的剧痛中微微抽搐。
钥匙？涅磐？
王滓涵紧紧抱着他滚烫颤抖的身体，看着他耳后那如同诅咒般闪烁的红光，再想起那条神秘信息中的“涅磐之匙”……
冰冷的寒意，瞬间浸透了她的骨髓。
周时复……不仅没有放弃，他正在用一种更残忍的方式，榨取左奇涵最后的价值！而“涅磐之匙”……这把藏在父亲墓地下的终极秘密，竟成了悬在左奇涵头顶、加速他毁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仿佛变得异常沉重的黑色U盘。这枚从704号取出的密钥，如今指向的，似乎已不是救赎的希望，而是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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