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霜刃蚀心

子夜的罡风裹挟着砂砾，将玄霄宗废墟刮出刺耳的呜咽。陆砛遥耳中轰鸣未散，苏映雪的惊呼声却如利箭穿透混沌——焚天灯的幽蓝火焰突然倒卷，映出灯盏表面细密的裂纹。他甚至来不及看清苏映雪吐血倒地的模样，十二重楼阵的赤色锁链已如毒蛇般缠住銮彦辞的脚踝。

"小心！"陆砛遥的剑气刚触及半空，檀香结界骤然扩张，将他的攻势绞成齑粉。结界表面浮动的梵文泛着妖异的红光，那是玄霄宗秘传的「往生咒」，专门用来绞杀叛宗者。銮彦辞被锁链拽得踉跄，断剑脱手坠地的瞬间，星图光芒黯淡如垂死的萤火。

隐香坊首领踏着锁链凌空而下，鎏金面具上的饕餮纹吞吐黑雾。他的匕首抵住銮彦辞咽喉时，陆砛遥清楚看见少年脖颈处凸起的青筋——那是魔尊残魂在疯狂挣扎。"天厄之体的血，最适合唤醒魔尊残魂。"首领的声音裹着符咒的震颤，匕首尖亮起的血色纹路，竟与初代掌门手札上的献祭阵法完全吻合。

陆砛遥的玄渊血脉突然沸腾，百年前封印魔尊时留下的伤疤在衣襟下灼烧。他望着銮彦辞逐渐发紫的嘴唇，突然想起少年刚入门时，捧着冻僵的手指向他讨暖的模样。那时的雪落在少年睫毛上，像缀着星星的雾凇，而如今同样的眼睛里，灰翳正蚕食最后一丝清明。

"师尊...快走..."銮彦辞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溅在匕首上腾起白烟。陆砛遥感觉心口被利刃剜过，那是师徒契约濒临崩解的剧痛。他冲破结界的刹那，缚仙索缠住匕首，却被首领反手甩出的「万蛊噬心咒」击中。暗红血迹在月白道袍晕开，他踉跄着单膝跪地，看见少年嘴角溢出的血沫里，混着几缕漆黑的魔气。

异变在电光火石间爆发。

首领突然发出非人的惨叫，匕首从掌心脱落。銮彦辞染血的手指深深刺入自己心脏，黑色魔气裹挟着星图碎片冲天而起。陆砛遥扑过去时，只来得及揽住少年逐渐冰冷的身躯，指尖触到的皮肤正在迅速失去温度。"原来...我才是钥匙..."銮彦辞气若游丝，染血的手抚上陆砛遥眼角，指腹擦过的瞬间，记忆如潮水倒灌——

藏书阁的烛火摇曳，少年攥着残破的《剑诀》打瞌睡；演武场的烈日下，少年被剑气掀翻仍倔强爬起；还有那个雪夜，少年跪在冰面上，发梢凝结的冰晶簌簌坠落："师尊，我真的...很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陆砛遥颤抖着想要注入灵力，却被突然爆发的金色光芒震开。光芒中，銮彦辞的身躯开始透明，胸口浮现出与断剑一模一样的星图。天机阁老者手中的罗盘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玉简碎片映照出神秘人狂笑的虚影："钥匙已毁，神域之门...即将开启！"

"不——！"陆砛遥的嘶吼撕裂夜空。他终于明白初代掌门手札的后半句："唯有以天厄之体自毁，方能永绝后患"。而銮彦辞早已洞悉一切，从血月重现的那一刻，从他执意跟随自己踏入玄霄宗废墟的那一刻，这个局就已注定。

金色光芒吞没少年的刹那，陆砛遥听见微弱的呢喃："这次...换我护你..."最后一缕残魂化作蝴蝶，翅膀上流转着星图的微光，轻轻落在他染血的掌心。废墟之上，断剑突然爆发出万丈光芒，星图化作流光没入他的眉心，灼痛中夹杂着熟悉的温度——那是少年曾偷偷塞给他的，温热的护心玉佩。

苏映雪的哭喊被湮灭在灵力风暴中。陆砛遥攥着蝴蝶的手指微微发抖，心口旧伤与新痛同时迸发。他跪在满地碎玉般的冰晶中，任由罡风将道袍撕裂，却再也感受不到寒冷。怀中少年的体温正在消散，而他终于读懂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些深夜里独自练习的剑招，都是赴死前最后的眷恋。

远处传来隐香坊撤离的衣袂声，天机阁的援军正在天际集结。陆砛遥却恍若未闻，只是将脸埋入少年逐渐透明的发丝。记忆里的雪又开始下，落在他肩头，落在蝴蝶翅膀上，化作永不融化的霜。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时，废墟中央只余一道深不见底的剑痕，还有一位白发如雪的修士，握着一只不会振翅的金蝶，站成了永恒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