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守护灵·下

山下的消息偶尔会通过那台时好时坏的收音机传来。那个小女孩痊愈了，被家人接走了。调查结果出来了，确认是恶劣天气导致的机械故障。人们开始传颂那个暴风雪中独自救人的守山人的故事。故事里，只有坚毅、勇气和奇迹。

没有人提起冰雾中的轮廓，没有人问起那个温柔到令人心碎的选择。

只有这座山知道。

又一个风雪肆虐的黄昏，我裹紧皮袄，沿着山脊线艰难地往回走。雪片密集得让人睁不开眼。走到木屋后那片视野开阔的断崖边时，一阵强烈的、莫名的牵引感让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我转过身，面朝着断崖外那无垠的、被风雪搅动的混沌虚空。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小了许多。翻涌的雪幕向两边缓缓分开，如同拉开一道无形的帷幕。

就在断崖之外，在那片被暮色和风雪渲染得如同混沌初开的天地间，一个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

云袖。

她不再是冰雾中朦胧的轮廓，而是如同凝聚了雪山月华的实体。她静静地悬浮在虚空风雪之中，长发和衣袂在无形的气流中轻轻飘拂，周身散发着柔和而清晰的冰蓝色光晕，像一盏穿透暴风雪的温暖孤灯。她的面容清晰而宁静，带着一种超脱了生死的永恒安详。她看着我，唇角含着那抹我永生难忘的、温柔的笑意。

在她身边，光影微微波动，另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凝聚成形。是那个小女孩！她的模样似乎长大了一些，脸上没有了血污和惊恐，只有一种雪山精灵般的纯净与恬静。她依偎在云袖身边，小手轻轻牵着云袖的衣角，也仰着小脸望着我，大大的眼睛里映着冰蓝的光，充满了孺慕和安宁。

没有言语。她们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在翻卷的风雪背景中，构成一幅无声却震撼心灵的画面。一种无边的、深邃的宁静从她们身上弥漫开来，笼罩了这片狂暴的天地，也笼罩了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风雪声、木屋的吱呀声、炉火的噼啪声……世间的一切嘈杂都消失了。只有那片冰蓝的光，和光中那两双温柔注视的眼睛。

一股暖流，带着雪山深处最纯净的冰雪气息，瞬间涌遍我的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疲惫。十年，二十年……所有的孤寂、坚守、失去与重逢的重量，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奇异的平衡与抚慰。

我伫立在断崖边，风雪重新变得猛烈，扑打着我的脸。脸上冰凉一片，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别的什么。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形成一个平静而释然的弧度。

我最后深深地、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片风雪中的冰蓝光影，望了一眼光影中那永恒的温柔。然后，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转过了身。

脚步沉稳，一步步走向那在风雪中亮着微黄灯光的、孤独的小木屋。炉火正旺，等待着归人。

风雪在身后咆哮，卷过断崖，掠过那两道渐渐隐没于漫天飞雪中的冰蓝光影。山风呜咽着穿过嶙峋的石缝，那声音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奇异的韵律，低低地，悠长地，在山谷间回荡、盘旋，如同亘古流传的歌谣。

“……守……山……灵……”

“……守……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