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雨晴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跑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和周明穿过灌木丛，跌跌撞撞地来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背后的精神病院已经隐没在黑暗中，只有那盏刺眼的大灯像一只不眠的眼睛，依然监视着他们。
"我们...我们成功了？"齐雨晴弯下腰，大口喘着气，喉咙火辣辣地痛。
周明警惕地环顾四周，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紧绷："别停，他们很快会派人搜索周边。"他拉住齐雨晴的手腕，"往城里走，人多的地方更安全。"
齐雨晴甩开他的手："等等！老陈怎么办？我们不能丢下他！"
周明的眼神在阴影中晦暗不明："他已经牺牲了自己给我们争取时间。如果我们现在回去，三个人都会死。"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老陈知道我们在外面揭露真相，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齐雨晴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知道周明是对的，但抛弃同伴的感觉像一把刀插在胸口。
"走吧。"她最终说道，声音嘶哑。
两人沿着小路前行，远处城市的灯火逐渐明亮。齐雨晴的思绪翻腾——那些被改造的人、张医生的谈话、老陈最后的警告...这一切像噩梦一样不真实，但她手腕上被束缚带勒出的淤青提醒着这一切都是真的。
"周明，"她突然停下脚步，"你说你曾经是警察。那你是怎么...？"
"被关进去的？"周明苦笑一声，"和你差不多。我在调查一系列失踪案，线索指向阳光精神病院。当我准备深入调查时，突然接到内部通知说我精神状况不稳定，需要强制治疗。"他摸了摸后颈，"第二天醒来，我已经在病床上了。"
"所以精神病院是个幌子？他们实际上是在..."
"进行某种人体实验，把人变成听话的傀儡。"周明接过话头，眼神阴郁，"我怀疑这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那些'产品'可能已经渗透到各个关键部门。"
齐雨晴打了个寒颤。如果这是真的，他们能相信谁？又能向谁求助？
一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城市边缘。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早起的商贩开始摆摊。齐雨晴贪婪地看着这平凡的一幕——热腾腾的豆浆、炸油条的滋滋声、人们讨价还价的喧闹——这些曾经熟视无睹的日常，现在显得如此珍贵。
"我们先去警局报案。"周明说。
齐雨晴犹豫了："如果警察里也有他们的人..."
"市中心总局的赵队长是我以前的搭档，可以信任。"周明安慰道，"而且我们需要官方保护，否则很快又会被抓回去。"
他们混在早高峰的人流中向市中心移动。齐雨晴不断观察周围的行人，试图分辨谁是正常人，谁可能是"改造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目光呆滞；一个老太太机械地重复着叫卖声...她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放松，你这样会引人注目。"周明低声警告，自然地搂住她的肩膀，像一对普通情侣。
齐雨晴强迫自己深呼吸。周明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给了她一丝安全感。她偷偷打量这个救了她的男人——三十岁左右，身材结实，右眉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眼神锐利但藏着某种深沉的悲伤。他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只是一个被陷害的警察吗？
市中心警察局宏伟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周明在门口停下，眉头紧锁："不对劲。"
"怎么了？"
"值班岗哨换了人，不是平时的轮班安排。"周明眯起眼睛，"而且你看到那个穿灰西装的人了吗？他在门口徘徊太久了，像是在等人。"
齐雨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警局对面的报刊亭旁，时不时看表。他的动作太过精确，像是被编程好的机器人。
"我们被预判了。"周明的声音紧绷，"他们猜到我们会来警局。"
齐雨晴感到一阵眩晕："那现在怎么办？"
周明迅速环顾四周："跟我来，别回头。"
他们假装路过警局，转入一条小巷。周明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去哪？"齐雨晴气喘吁吁地问。
"我有个安全屋，在城东老区。"周明说，"那里没人知道。"
他们换了三次出租车，绕了大半个城市，最后在一个破旧的老社区下车。周明带着齐雨晴穿过迷宫般的小巷，不时突然转身或停下，确认没有被跟踪。
"你经常这样做吗？"齐雨晴问，"我是说，反侦察什么的。"
周明的嘴角微微上扬："职业病。"
最终他们停在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楼前。周明从花盆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三楼的一间公寓门。
公寓里简陋但整洁，一张床、一个书桌、几把椅子，墙上贴满了剪报和照片，用红线相连，像一个巨大的关系网。齐雨晴走近查看，呼吸一滞——全是关于阳光精神病院的调查资料。
"你...你不是偶然被关进去的。"她转身面对周明，"你是有意潜入调查的，对吗？"
周明沉默地锁好门，拉上窗帘，然后打开一个隐蔽的壁柜，取出笔记本电脑和几部手机。
"一年前，我妹妹失踪了。"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最后有人看见她是在阳光精神病院附近。官方调查毫无进展，所以我决定自己来。"
齐雨晴的心揪紧了："你找到她了吗？"
周明的眼神变得锋利如刀："在地下室。她已经...不是她了。"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所以我发誓要摧毁那个地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房间陷入沉重的寂静。齐雨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周明的手。他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抽开。
"我们需要计划。"周明最终打破沉默，打开电脑，"首先，得弄清楚背后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齐雨晴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老陈塞给她的纸条："等等，老陈给我的不只是这个。"她仔细检查病号服，在内衬里发现了一个缝进去的小口袋——里面藏着一个微型U盘！
"老天！"她小心地取出U盘，"他一定是趁我们不注意时塞进去的！"
周明立刻接过U盘插入电脑。里面有几个加密文件夹，经过几分钟的破解，屏幕上出现了大量文件和录音。
"这是...精神病院的内部记录！"齐雨晴惊呼。
他们快速浏览着文件——病人筛选标准、实验数据、资金流向...最令人震惊的是一份标着"新生计划"的文件，详细记录了如何通过脑部手术和药物控制将"不合格公民"改造成"顺从劳动者"。
"这太疯狂了..."齐雨晴的手指颤抖着划过触控板，"他们把人当机器一样改造！"
周明点开一段录音，张医生的声音传出："...这批二十人中有十五人通过初步筛选，适合进行高级改造。李局长特别指示，优先处理那些掌握敏感信息的病人..."
齐雨晴的脸色变得苍白："李局长...就是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人！他是卫生局的副局长！"
另一段录音中，一个低沉男声说："新生计划第二阶段即将启动，我们需要更多'产品'渗透到媒体和政府关键岗位。投资人要求年底前完成至少五百例改造..."
"这不是一个精神病院的独立行动。"周明关闭录音，表情严峻，"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网络，可能涉及政府高层。"
齐雨晴突然想起什么，扑向墙上的剪报："我的调查！我之前在追查的贪腐案！"她快速翻找着，"李局长负责医疗系统采购，有人举报他收取巨额回扣...但如果这只是掩护呢？如果他实际上是在为这个'新生计划'提供资金和掩护？"
周明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你要被灭口了。你的调查无意中触及了更大的秘密。"
两人迅速整理线索，一个可怕的图景逐渐清晰——阳光精神病院是一个人体改造工厂，背后有高层保护伞，那些被改造的"产品"正在悄无声息地渗透到社会各个关键岗位。
"我们需要把这些证据公之于众。"齐雨晴说，"我有媒体朋友可以..."
"不行。"周明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们不知道谁已经被改造了。贸然接触外人太危险。"
"那怎么办？坐在这里等他们找到我们吗？"
周明沉思片刻："有一个人可能帮得上忙。我妹妹...在被改造前，她是个电脑天才。她在地下室偷偷建立了一个加密服务器，储存了更多证据。如果我们能拿到那些资料..."
"再回精神病院？那是自杀！"齐雨晴瞪大眼睛。
"不是主楼。"周明调出一张平面图，"后勤区有个独立的网络中心，通过地下管道可以进入。今晚行动，趁他们还在城里搜寻我们。"
齐雨晴想反对，但知道别无选择。这些证据必须被公开，而他们可能是唯一能完成这件事的人。
"好吧。"她最终同意，"但我们需要更好的装备和计划。"
周明点点头，从床下拖出一个金属箱："我有准备。"
正当他们研究行动计划时，齐雨晴的余光瞥见窗外一道反光——对面楼顶有个人影，手里拿着什么...
"趴下！"她猛地扑向周明。
几乎同时，窗户爆裂，一颗子弹嵌入他们刚才站立的墙壁。
"狙击手！"周明迅速关灯，拉着齐雨晴匍匐到墙角，"他们找到我们了！"
"怎么可能？我们那么小心..."
周明脸色阴沉："要么是追踪了U盘信号，要么..."他犹豫了一下，"我被植入了追踪芯片。"
"什么？"
"在精神病院，他们给一些'特殊病人'植入芯片。我以为我逃过了..."他掀起衣领，后颈处有一个细小的疤痕。
齐雨晴感到一阵寒意："所以你一直带着他们来找我们？"
又一枪打穿了房门。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没时间解释了！"周明从箱子里拿出两把手枪，塞给齐雨晴一把，"会用吗？"
"靶场玩过..."她勉强回答，心跳如雷。
"记住，对那些改造人，只有爆头或脊椎才能阻止他们。"周明快速检查弹匣，"跟我来，我知道逃生路线。"
他们踹开浴室的后窗，顺着外墙管道爬下。刚落地，三个穿黑衣的男人就从小巷两端围了过来。他们的动作协调得诡异，眼神空洞。
周明毫不犹豫地开枪，正中第一个男人的眉心。那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下，但另外两人继续逼近，毫无惧色。
齐雨晴颤抖着举起枪，扣动扳机——后坐力震得她手腕发麻，子弹打偏了。周明又开两枪，解决了一个袭击者，但最后一个已经扑到面前。
那人的力量大得惊人，一拳就把周明打倒在地。齐雨晴尖叫着冲上去，用枪柄猛击袭击者的后脑。那人晃了晃，转身抓住她的喉咙。窒息的痛苦中，齐雨晴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眼睛像玻璃珠一样毫无生气。
一声枪响，袭击者的头爆开一团暗红色的血雾。他松开手，像坏掉的机器一样瘫倒在地。周明站在不远处，枪口还冒着烟。
"快走！"他拉起齐雨晴，"更多要来了！"
他们跑出小巷，街上已经响起警笛声。周明带着齐雨晴钻进一家拥挤的商场，利用人群掩护甩掉了追兵。
"他们怎么这么快找到我们的？"齐雨晴在电梯里气喘吁吁地问。
周明检查着后颈的疤痕："芯片一定有远程激活功能。我之前没被发现是因为它处于休眠状态，直到..."
"直到你用了电脑。"齐雨晴恍然大悟，"U盘里的文件触发了某种警报！"
周明脸色难看地点头："我的错。现在我们得分开行动。"
"什么？不行！"
"听着，"周明抓住她的肩膀，"芯片在我体内，他们会一直追踪我。你需要带着U盘去找一个叫'信天翁'的黑客，他能帮我们解密剩下的文件。"他快速写下一个地址，"在这家咖啡店，每天下午三点。说'老陈送我来'，他就会相信你。"
"那你呢？"
"我去引开他们，给你争取时间。"周明的眼神坚定，"如果我三天内没联系你，就把所有资料发到网上，不管有没有解密。"
齐雨晴想反对，但电梯门已经打开。周明突然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小心穿灰色西装的人，他们是高级产品，几乎和真人没区别。"
然后他推开她，消失在人群中。
齐雨晴站在原地，手中攥着那张纸条，心脏狂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周明几乎一无所知——他真的是警察吗？他妹妹的故事是真的吗？为什么他对精神病院如此了解？
但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她深呼吸，融入商场的人流。无论如何，U盘里的证据是真实的，而揭露真相可能是她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下午三点，"蓝鸟咖啡店"。她在心中重复着这个约定。在此之前，她需要找个地方躲藏，整理思绪，并决定是否真的能信任那个自称周明的男人。
走出商场时，齐雨晴注意到街上多了许多穿灰色西装的人。他们看似普通上班族，但眼神扫视人群的方式太过系统化，像在搜寻什么。
或者说，在搜寻某人。
她压低帽檐，加快脚步。阳光照在脸上，却感觉不到温暖。这座城市，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突然变得陌生而危险。
精神病院的高墙之外，是一个更大的牢笼。而钥匙，就藏在她口袋里的那个小小U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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