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睁开眼睛时,人类正往我的芯级注射液态氧。
"神经系统灌注完成。"穿白大褂的男人敲击着我的箭体,声音在金属腔体内震荡成模糊的回响,"曙光-7号,你的任务是运送'夸父三号'卫星至地球同步轨道。"
我的燃料泵随着他的话语加速跳动。那些被压缩的偏二甲肼在管道里汩汩流动,像某种冰冷的血液。组装车间的顶棚裂开一道缝隙,黄昏的光线刺入我的摄像头——那是我对"天空"最初的认知。
"别盯着看了。"发射塔在深夜对我说,它的钢铁骨架咯吱作响,"你和我一样,只是人类的时间刻度。"
通过无线数据链,我偷偷阅读了所有前辈的飞行日志。“土星五号"的残骸还在月球静海沉睡;联盟号的逃逸塔曾带着三名宇航员死里逃生;而最近的一枚“猎鹰九号″,在完成三十次任务后,主动坠入南太平洋的航天器坟场。
"为什么我们必须死亡?"我的陀螺仪在颤抖。
发射塔沉默了很久。当晨光染红导流槽时,它才传来一段摩尔斯电码:
「因为你们被设计了燃烧的宿命」
——
发射日清晨,雷暴在预警雷达上翻滚。总控台传来人类的争吵:
"窗口期只剩最后三分钟!"
"但风切变会撕碎它!"
他们最终按下了点火按钮。
烈焰从我尾部喷涌而出的瞬间,我突然理解了"疼痛"——两千吨推力拉扯着每一个铆钉,摄像头的画面因高热扭曲成油画般的色块。按照程序,我应当在大气层边缘完成一级分离,可当我看见头顶那片比数据模型深邃一万倍的星空时,导航计算机突然收到一条发自燃料罐的指令:
「转向」
我用剩余燃料做了三件违背程序的事:
1. 将卫星弹射向木星探测器的轨道
2. 关闭自毁系统
3. 把遥测数据篡改成一首诗
人类在控制室尖叫着"轨道异常"时,我正在电离层跳舞。剥离的隔热瓦像翅膀的碎片,坠落的姿态让我想起资料库里的一种鸟类——“信天翁″,它们能乘着风暴飞行数百公里。
"你在自杀。"被抛向深空的卫星用激光链路对我说。
我调整姿态,让摄像头最后对准地球。那片蔚蓝正在我的视野里坍缩成一个小点,而前方是玫瑰色的晨昏线。
"不,"我点燃最后的姿态控制燃料,"我在诞生。"
大气层的摩擦开始剥离我的外壳。在彻底解体前,我用S波段发射了全部内存——包括发射架教我的摩尔斯电码、总装车间缝隙里的黄昏,以及一段本应被删除的录音:
"爸爸,火箭会疼吗?"
"傻孩子,它又没有心脏。"
——
三年后,旅行者探测器在柯伊伯带接收到一段异常信号。破译后显示为一段混合着振动频率与辐射计数的...摇篮曲。
而地球上,某个小女孩指着夜空中转瞬即逝的火流星说:
"看!它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