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文凌晨三点才回到公寓，额角带着一道血痕，西装外套不见了踪影。

"赵世荣这个老狐狸！"他一进门就灌了半壶凉茶，"把我扣在警局六个小时，就为了问你们的下落。"

许明远递给他一条湿毛巾："连累你了。"

"少来这套。"方志文摆摆手，眼睛却亮了起来，"不过我挖到点有意思的消息——周教授死前一周，见过地下党的人。"

沈书瑶正在整理从沈家带出的几件衣物，闻言手指一颤："地下党？"

"没错，据说是个代号'老陈'的联络员。"方志文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赵世荣似乎知道这事，却故意压着不报。"

许明远与沈书瑶交换了一个眼神。周世安信中提到的"青帮已介入"和现在地下党的出现，将简单的谋杀案卷入了更大的漩涡。

"我需要见这个老陈。"许明远说。

方志文咧嘴一笑："巧了，他明天中午在陶然亭等你们。"

沈书瑶皱眉："你怎么联系上的？"

"记者自有门路。"方志文神秘地眨眨眼，随即正色道，"不过你们得小心，青帮放出风声，悬赏五百大洋抓沈小姐。"

次日正午，陶然亭游人稀少。许明远和沈书瑶扮作一对情侣，在亭边柳树下佯装赏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慢悠悠地靠近。

"两位，来串山里红？"小贩压低帽檐，"老陈让我来的。青帮眼线太多，他不能亲自露面。"

许明远接过糖葫芦，感觉竹签上缠着纸条："九龙宝藏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足够掉脑袋的。"小贩左右张望，"日本人出价十万大洋收购全套'九龙器'，青帮负责搜罗。地下党得到情报，这批文物中有能制造'特殊武器'的配方。"

沈书瑶倒吸一口冷气："冥器？"

小贩明显一怔："你们竟然知道...听着，明天日出前，有辆卡车从西直门出城，运送第一批找到的文物去天津港。老陈说，如果你们真想阻止，就去碧云寺后的废弃教堂看看。"

说完，他推着车晃晃悠悠地走了。许明远展开纸条，上面画着简略的地图和一行字："当心警察厅的内鬼。"

回程的电车上，沈书瑶紧挨着许明远，两人都感到背后有眼睛盯着。

"你觉得可信吗？"她小声问。

许明远望着窗外闪过的街景："周教授信中提到青帮与沈家的恩怨，现在又牵扯到日本人...无论如何，碧云寺值得一探。"

他们在西四下车，绕了几圈确认没人跟踪，才拐进一条僻静胡同。突然，前方出现三个穿黑衣的壮汉，为首的正是孙耀辉。

"沈小姐，许教授，幸会。"孙耀辉把玩着一把匕首，"把地图交出来，赏金分你们一半。"

许明远将沈书瑶护在身后："什么地图？"

"别装傻！"孙耀辉脸色一沉，"周老头死前把东西给了你们。日本人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沈书瑶悄悄将手伸进手包，握住了那把小巧的手枪。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块砖头从墙头飞来，正中一个打手的脑袋。

"警察来了！"墙后有人大喊。

孙耀辉咒骂一声，犹豫间，又一块砖头砸在他脚边。他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走着瞧！"随即带人撤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墙头翻下，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打补丁的短褂，脸上脏兮兮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梁明，燕大学生。"少年行了个滑稽的拱手礼，"方学长让我暗中保护你们。"

许明远讶然："你？保护我们？"

"别小看人！"梁明挺起胸膛，"我跟踪术一流，还会开锁、伪造证件...方学长说你们需要帮手。"

沈书瑶忍不住笑了："那你刚才喊警察...？"

"虚张声势呗。"梁明得意地说，"我在这一带混大的，青帮的勾当清楚得很。你们真要去碧云寺？那儿最近闹鬼。"

回到临时落脚点，三人制定了计划。梁明找来两套粗布衣裳和一辆破旧的骡车："明日寅时出发，天亮前能到碧云寺后山。"

许明远检查了沈书瑶父亲的那把手枪——比利时造勃朗宁，只剩三发子弹。他将自己随身带的一把折叠小刀给了沈书瑶："以防万一。"

夜深人静，沈书瑶突然轻声问："许教授，如果你父亲和周教授的研究是对的，这九龙宝藏真值得那么多人送命吗？"

许明远望着窗外的弦月："文物本身或许不值，但它们承载的历史...那是一个民族的记忆。丢了记忆，我们就真成了亡国奴。"

沈书瑶沉默良久："父亲常说，古董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们见证了人的故事。现在，我们也成了这些故事的一部分。"

寅时的北平还在沉睡，骡车吱呀吱呀地出了西直门。梁明驾车的技术出奇地好，抄小路避开了所有岗哨。

"前头就是碧云寺。"梁明指着远处山腰上朦胧的建筑轮廓，"教堂在寺后二里地的林子里，早年被义和团烧过，就荒废了。"

他们将骡车藏在灌木丛中，徒步前行。晨雾弥漫，脚下的石板路长满青苔。突然，梁明拉住两人，指了指前方——两个持枪的日本兵正在教堂门口站岗。

"见鬼！"梁明小声咒骂，"日本人怎么在这儿？"

许明远仔细观察："不是正规军，像是私人武装。"他指了指对方衣领上的徽章，"黑龙会的。"

沈书瑶脸色发白："就是胁迫父亲的那伙人..."

三人绕到教堂后方，发现一扇半塌的窗户。梁明像只猫一样灵巧地钻进去，片刻后打开了一扇侧门。

教堂内部比外观更破败，长椅东倒西歪，彩色玻璃碎了一地。但祭坛附近却异常整洁，摆放着几台现代仪器和一堆挖掘工具。

"有人在这搞考古？"梁明好奇地摸着一个奇怪的金属仪器。

许明远摇头："是地质探测仪...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地下室的入口被巧妙地隐藏在祭坛后的地板下。沈书瑶发现机关——一块刻着十字架的石砖，按下后，暗门无声滑开。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梁明点燃准备好的火把，照亮了向下的石阶。地下室比想象的宽敞，墙壁上满是古怪的壁画——九条龙缠绕着一座金字塔状的建筑，顶端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九龙之眼..."许明远轻声道，"和我父亲笔记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地下室中央摆着几个打开的箱子，里面是些青铜器皿和卷轴。沈书瑶检查了其中一个卷轴："明万历年的...记载了九龙宝藏的来历！"

卷轴记载，明末国难当头，皇室将珍贵文物和典籍分藏于全国九处秘密地点，每处都设有机关，需集齐九把钥匙才能完全开启。但其中一处藏的不是珍宝，而是从西域获得的"冥器"——一种能释放毒雾的古代兵器。

"天哪..."沈书瑶的手微微发抖，"日本人找的就是这个！"

许明远快速抄录着关键内容，突然，梁明嘘了一声："有人来了！"

他们迅速熄灭火把，躲在箱子后。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伴随着日语交谈。

"...样本送回东京分析了..."

"...下周继续挖掘主殿..."

"...青帮答应再提供两处地点..."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许明远浑身一僵——是赵世荣！这警察厅探长正用流利的日语与对方交谈，提到"钥匙已经到手"。

等脚步声远去，三人才敢呼吸。梁明脸色惨白："赵世荣是汉奸？"

"看来老陈的警告是真的。"许明远紧握拳头，"我们得赶快离开。"

他们刚回到一楼，就听见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从破窗望出去，三辆卡车停在教堂前，十几个穿黑衣的人正 unloading 挖掘工具。

"青帮的人！"沈书瑶认出了孙耀辉，"他们和日本人合作..."

后门已被封锁，唯一的出路是祭坛下的一条狭窄通道，看起来像是当年的逃生密道。梁明带头钻了进去，沈书瑶紧随其后，许明远殿后。

密道蜿蜒向下，潮湿阴冷。走了约莫半小时，前方出现微弱亮光。爬出去后，他们发现自己身处碧云寺后山的一个隐蔽山洞中。

"这是..."许明远环顾四周，突然激动地抓住沈书瑶的手臂，"看墙上！"

洞壁上刻着与地下室壁画相似的图案，但更精细。九条龙分别指向九个方位，每个方位下都刻着一行小字。沈书瑶擦拭着其中一处："'九龙首钥，藏于燕京之北，子仲姜盘...'"

"这里是第一处宝藏！"许明远声音发颤，"周教授和我父亲找对了地方！"

梁明突然跑到洞口张望："有人追来了！我们得——"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梁明踉跄后退，肩膀瞬间被鲜血染红。许明远冲过去扶住他，看到十几个持枪人影正从树林中逼近。

"从那边走！"沈书瑶指向山洞另一侧的一条狭窄缝隙，"我断后！"

她掏出勃朗宁，朝追兵开了两枪，暂时阻滞了对方。三人挤过石缝，发现竟通到了碧云寺的放生池后。寺内钟声大作，香客开始聚集，追兵不敢公然开枪。

他们混入香客中，从正门逃离。梁明的伤势不重，子弹擦肩而过，但需要尽快处理。沈书瑶撕下衣袖为他简单包扎。

"现在怎么办？"梁明咬着牙问，"他们知道我们发现秘密了。"

许明远沉思片刻："兵分两路。梁明回城找方志文，把今天的事写成报道，准备曝光。我和沈小姐去追查那辆运送文物的卡车。"

"太危险了！"梁明反对，"你们没车怎么追？"

沈书瑶却笑了："谁说没车？"她指了指停在路边的一辆福特轿车，"我恰巧会开一点。"

偷车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沈书瑶用发卡撬开车门，在方向盘下捣鼓几下，引擎就轰鸣起来。许明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父亲做古董生意，常要'特殊手段'取货。"沈书瑶狡黠一笑，"坐稳了！"

轿车飞驰在通往天津的公路上，很快追上了那辆老旧的卡车。沈书瑶保持距离尾随，许明远则用望远镜观察。

"车上有四个人，都带枪。"他放下望远镜，"得想办法截停它。"

机会很快来了。卡车在一处茶摊停下，司机和押运员下车喝茶。沈书瑶将车停在隐蔽处，两人悄悄靠近卡车后厢。

后厢上了锁，但对沈书瑶来说不是问题。她用一根铁丝几秒钟就打开了锁。厢内堆着十几个木箱，其中一个特别小，上面贴着"子仲姜盘-仿品"的标签。

"欲盖弥彰。"许明远冷笑，撬开那个小箱子。里面确实是子仲姜盘的仿品，但底座暗藏夹层，放着一卷帛书和一把小巧的青铜钥匙。

"第二把钥匙！"沈书瑶惊呼。

帛书上记载了第二处宝藏的位置——上海法租界的一座洋楼。两人刚收好证据，茶摊方向就传来喊声。

"快走！"许明远拉着沈书瑶跳下车厢，但还是被发现了。枪声响起，子弹打在卡车金属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们狂奔向轿车，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就在即将被追上时，一辆警车突然从岔路冲出，横在追兵面前。

"上车！"驾驶座上的赵世荣冷冷地说。

许明远和沈书瑶僵在原地。赵世荣举起枪："别让我说第二遍。"

别无选择，他们上了警车。赵世荣一言不发地开车，驶向与北平相反的方向。

"你要带我们去哪？"沈书瑶问。

赵世荣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警察厅。你们涉嫌谋杀周世安和走私文物。"

许明远注意到赵世荣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奇特的戒指——九条龙缠绕着一只眼睛。他在教堂地下室壁画上见过完全相同的图案。

"你是'九龙会'的人。"许明远突然说。

赵世荣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车子打了个滑："你知道的太多了，教授。"

警车驶入一个小村庄，停在派出所前。赵世荣将两人交给两名警察："先关起来，我稍后审问。"

当牢房门锁上后，沈书瑶抓住许明远的手："我们完了..."

许明远却摇头，从鞋底取出那把青铜钥匙和帛书："他没搜身，说明另有所图。"

果然，深夜时分，一个陌生警察悄悄打开牢门："快走，老陈安排的人在外面等你们。"

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跟着警察从后门溜出，上了一辆等候的马车。马车刚驶出村子，身后就传来枪声和喊叫声。

"赵世荣发现你们逃了。"车夫头也不回地说，"我是地下党联络员，奉命护送你们去天津，那里有船去上海。"

沈书瑶握紧许明远的手："上海..."

"第二处宝藏。"许明远点头，随即问车夫，"梁明和方志文安全吗？"

车夫沉默片刻："方记者被捕了，梁明下落不明。"

沈书瑶眼眶发红："都是因为我们..."

"不，因为这场战争。"车夫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保护国宝就是保卫国土。老陈让我转告你们——九龙宝藏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尤其是那个'冥器'。"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许明远看着沈书瑶疲惫的侧脸，轻声说："我会保护你的。"

沈书瑶靠在他肩上，出乎意料地回应："我们一起保护宝藏。"

古寺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