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灵堂的供桌上,慢条斯理地翻着那本新娘名册。谢遗站在三米开外,死死盯着自己脚上那双红绣鞋,脸色比棺材里的尸体还要难看。
"别白费力气了。"我头也不抬地说,"这鞋穿上就脱不下来。"
谢遗的指尖已经掐进了脚踝的皮肉里,血珠顺着绣花鞋面往下淌。有趣的是,那些血一碰到鞋面就被吸得干干净净,连痕迹都没留下。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抬头看我,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我合上册子,棺材里的谢红妆还保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儿子。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皮都没眨一下。
"你妈当年从我这儿借了点东西。"我从口袋里摸出烫金账簿,翻到中间某页,"用二十年阳寿,换一个心愿。"
谢遗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他拖着那双碍事的绣鞋走过来,鞋跟在地板上发出黏腻的声响,像是踩在什么活物上。
账簿上清清楚楚写着:
【谢红妆,癸未年七月十五】
【付出:二十年阳寿】
【换取:儿子平安长大】
最后一行小字格外刺眼:
【违约代价:子承母债】
"平安长大?"谢遗突然笑出声,那笑声比棺材里的死人还难听,"我他妈这叫平安长大?"
我耸耸肩:"至少你还活着。"
灵堂里的挂钟突然"咔嗒"响了一声。我抬头看去,发现时针正在缓缓倒退。随着指针移动,棺材里的谢红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新鲜"起来——她脸上的尸斑在消退,皮肤逐渐恢复弹性,就连指甲缝里的泥垢都在慢慢消失。
谢遗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铜钱剑的剑柄。
"别急着动手。"我按住他的手腕,"你妈现在处于'将死未死'的状态,每过一刻钟,时间就会往回倒一点。等时针转满十二圈......"
"会怎样?"
"你就会代替她躺进棺材里。"我指了指他脚上的绣鞋,"这双鞋在挑新娘,而你刚好继承了谢红妆的'债'。"
谢遗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那双绣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鞋尖的绒球无风自动,像是在欢呼雀跃。
挂钟又"咔嗒"响了一声。这次倒退的是分针。随着指针移动,灵堂里的白幡突然变成了喜帐,供桌上的蜡烛燃起了诡异的绿色火焰。
谢红妆的尸体坐了起来。
她的动作比刚才灵活多了,甚至能转动脖子。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遗,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拍打棺材板,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她在叫你。"我说。
谢遗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在发抖,但面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怎么破解?"他问。
我翻开账簿最新一页,上面浮现出几行血字:
【子时拜堂】
【丑时换鞋】
【寅时入棺】
典型的冥婚流程。我啧了一声,抬头看向谢遗:"你妈给你安排了门亲事。"
谢遗的表情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和谁?"
我正要回答,灵堂的大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了。供桌上的蜡烛齐齐熄灭,只剩下那盏长明灯还亮着幽绿的光。
黑暗中,我听见布料摩擦的沙沙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轻响。等眼睛适应黑暗后,我看见谢红妆已经站在了棺材旁,手里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嫁衣。
更可怕的是,谢遗脚上的绣鞋正在往他腿上爬——那些红色的丝线像活物一样顺着他的小腿缠绕,所过之处留下细密的血点。
"时间不多了。"我看了眼挂钟,时针已经倒转了四格,"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你就会变成新娘。"
谢遗突然抓住我的衣领:"你他妈早就知道会这样是不是?"
他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血腥气。我注意到他的嘴角裂开了,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知道的比你多那么一点。"我慢悠悠地掰开他的手指,"比如你妈当年为什么签那份契,比如这双鞋为什么选中你......"
话没说完,谢遗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闷响。我低头看去,发现那些红线已经缠到了他的大腿根,正在往腰上爬。
谢红妆捧着嫁衣走过来,腐烂的甜香味扑面而来。她歪着头打量自己的儿子,嘴角慢慢咧到耳根,露出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
"阿遗。"她轻声说,"该换衣服了。"
谢遗的挣扎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眼神变得涣散,像是陷入了某种幻觉。我蹲下身,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没反应。
麻烦了。
我一把扯开他的衣领,果然,心口的咒印正在发烫,那些诡异的纹路像蛛网一样扩散到了锁骨。这是被"红绣鞋"标记的征兆,说明诅咒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神志。
挂钟又响了一声。这次秒针也开始倒退,而且速度越来越快。灵堂的墙壁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慢慢汇聚成一个个"囍"字。
没时间了。
我掏出随身带的匕首,划破掌心。鲜血滴在账簿上,那些字迹立刻扭曲起来,最后变成一个新的契约:
【沈掠自愿承担谢遗之债】
谢红妆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转头看我,浑浊的眼珠里第一次有了情绪——那是混合着贪婪和恐惧的眼神。
"有意思。"我抹了把掌心的血,"你怕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我流血的手。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低头看向账簿。在契约下方,还有一行之前没注意到的小字:
【违约者将永世为奴】
原来如此。
谢红妆当年签的不仅是典当契约,更是一份卖身契。而现在,这份债落在了谢遗头上。
我收起匕首,从供桌上拿起三炷香,就着长明灯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听着。"我对神志不清的谢遗说,"我现在要暂时接管你的'债',但撑不了多久。在这期间,你必须找到那双鞋真正的主人。"
谢遗的眼珠动了动,似乎恢复了一点清明。
"谁......"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想想你妈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我把香插进香炉,"那个人才是'红绣鞋'最初的主人。"
挂钟突然发出刺耳的"咔咔"声,时针疯狂旋转起来。谢红妆发出凄厉的尖叫,手里的嫁衣掉在地上,瞬间被那些蠕动的红线吞没。
我抓起谢遗的铜钱剑,狠狠刺进自己的手掌。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效果立竿见影——谢遗脚上的红线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绣鞋的颜色也暗淡了不少。
"记住。"我咬着牙说,"你只有十二个时辰。"
灵堂的屋顶突然开始渗血。大滴大滴的血浆砸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震耳欲聋的钟声里,我听见谢遗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
"林......秀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