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好像是四楼吧。”林知溪想了想,“还挺高的。”
“说起来会长,你头发哪里染的?”
“四楼还不算太高。”宴辞渊的声音很平稳地接上了林知溪的话头,仿佛他们讨论的只是天气一般自然,“我们那一届,还有住六楼没电梯的。”他说话时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拥挤的道路,像是在给自己开路。
他停顿了半秒,才不紧不慢地回应后面那个问题,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怎么,你也想染一个?”
这个问题像一枚投入水中的小石子,不是为了得到答案,而是为了看水面泛起的波纹。他当然知道,江川大学虽然校风自由,但一个新生刚入学就顶着一头粉色头发,还是太过招摇了些。
果然,身后传来林知溪一声轻笑。“我可不敢,我怕我们辅导员第一天就想把我从四楼丢下去。”他拖着行李箱,走到了宴辞渊身边,与他并肩而行,“我就是好奇,你这个颜色……挺特别的,不像外面那些理发店随随便便就能调出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宴辞渊的头发,带着一种纯粹的、技术性的探究。
“一个朋友帮我弄的。”宴辞渊给了一个模糊却又足够引人遐想的答案,他微微侧过脸,金丝眼镜的边缘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你想认识?我可以介绍。”
这个提议是一个陷阱。一个测试对方边界感和好奇心的陷阱。
林知溪却不上当,他笑嘻嘻地摆摆手:“那倒不用,我就是单纯欣赏一下。毕竟,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这个颜色的。”他说话的语气很真诚,像是在夸赞一件艺术品,而不是在奉承。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计算机系的报到帐篷前。队伍排得像一条贪吃蛇,从帐篷里一直延伸到几十米外的大树下。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父母焦急的交谈声和新生们不知所措的迷茫。
宴辞渊看了一眼那条长龙,眉头都没皱一下。他领着林知溪,直接绕过了队伍,走向帐篷里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正在埋头处理表格的学生会干事看到他,立刻站了起来:“会长。”
“嗯。”宴辞渊点点头,神色恢复了那种无可挑剔的温和与威严,“我带个新生过来办手续。”
他自然地从林知溪手里拿过那个斜挎包,动作流畅得让林知溪都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反应。宴辞渊从包里拿出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连同几张需要填写的表格一起放在桌上,然后从自己衬衫口袋里抽出一支黑色的金属钢笔。
“把这里,还有这里签个字。”他用笔尖点了点表格上的几个空白处,是对林知溪说的。
周围排队的人群里传来隐约的骚动和窃窃私语,几道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投射过来,像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可宴辞渊像是根本没有察觉,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拿着那支钢笔,等着林知溪签字。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议论都隔绝在外。
林知溪拿起笔,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他的字写得很好看,行云流水,带着几分不羁。
“好了。”他把笔还给宴辞渊。
宴辞渊接过笔,把它收回口袋,然后对那个干事说:“手续办好了,宿舍钥匙和校园卡给他。”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
干事连忙找出对应的钥匙和一张崭新的校园卡递过去。宴辞渊接过来,没有直接给林知溪,而是自己先看了一眼钥匙上挂着的宿舍号牌:3-407。
“三号楼。”他把钥匙和卡一起递给林知溪,语气平淡得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送你过去。”
说完,他没有等林知溪回答,就转身朝宿舍区的方向走去。这不像是一个询问,更像是一个通知。林知溪接过东西,看了一眼手里那串冰冷的钥匙,又看了一眼宴辞渊的背影,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跟了上去。
空气里那种粘稠的闷热感似乎也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植物和泥土混合的清爽气息。
“会长,谢了啊。”林知溪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追上几步,再次与宴辞渊并肩,“要不是你,我估计现在还在那条队伍里晒太阳呢。”
“举手之劳。”宴辞渊的回答依旧简洁,目光平视前方。
“对你是举手之劳,对我可是救命之恩啊。”林知溪半开玩笑地说,“改天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报答会长大人的领路之恩和插队之情。”
宴辞渊的脚步停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林知溪。这一次,他的目光很直接,镜片似乎也无法阻挡那份审视的意味。林知溪正笑着看他,眼神坦然,好像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一提的客套,又好像是真心实意的邀约。
“好啊。”宴辞渊说。他答应得太快,太干脆,反而让林知溪准备好的下一句玩笑话卡在了喉咙里。
宴辞渊看着他脸上那瞬间的错愕,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他喜欢这种掌握主动权的感觉,喜欢看对方被自己打乱节奏的样子。他补充道:“不过我最近很忙,学生会刚开学事情多。等我空下来,会联系你。”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应下了邀约,又把决定权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
“行。”林知溪很快恢复了常态,点点头,“那我等你消息。这是我手机号。”他说着,就报出了一串数字。他似乎笃定宴辞渊会记住,连拿出手机的动作都省了。
宴辞渊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拿出手机记录,也没有重复一遍确认,就好像已经将那串数字刻进了脑子里。
两人继续往前走,很快,三号宿舍楼那栋米白色的建筑就出现在了眼前。楼下进进出出的都是新生和家长,搬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场面有些混乱。
宴辞渊停在宿舍楼门口的台阶下。他看了一眼林知溪那个不算小的行李箱,又看了一眼通往大门的几级台阶。
“我帮你拿上去吧。”他说,声音不大,但在周围嘈杂的环境里,却异常清晰地传进了林知溪的耳朵里。他的手已经自然地伸向了行李箱的拉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