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电话里絮絮说着感谢,他却只听见雪航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竹衣架穿过衣领时发出轻响。
“挂了,他要摔了。”沈彦升猛地放下电话,快步走向阳台时,雪航刚好踉跄着扶住窗框。他伸手揽住对方腰际,触到的细瘦腰线让心口骤然发紧。
雪航抬头看他,睫毛上沾着暮色,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笑:“彦升哥,青提洗好了吗?”
沈彦升望着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想起姐姐没说完的话——那些藏在“处得怎么样”背后的试探,那些欲言又止的“互相帮衬”,此刻都化作掌下细腻的体温,烫得他指尖发麻。
“先吃。”他低声说,喉结擦过雪航额角,“下次不许爬高。”
清晨沈彦升出去工作,雪航坐在门口晒太阳,隔壁邻居二胖疑惑说:“彦升哥娶媳妇了,怎么都不叫大家喝喜酒呢?”
雪航咬着冰棍差点呛到,二胖一张脸圆滚滚的,无所顾忌的说:“我奶说昨儿见彦升哥背个人回来,说那是新娶的媳妇!”
雪航疑惑问二胖说:“我可是男的,怎么会把我当媳妇呢。?”
二胖蹲在旁边扒拉蚂蚁,:“我奶说你姐之前就打听过,说你该成个家了,还说沈家小子人实诚,就缺个知冷知热的……”
喉结动得比檐下的风铃还急——怪不得姐姐总说“苦出身要互相帮衬”,原来帮衬的尽头,是把自己装进别人的户口本里。
“可、可我是男的……”雪航喉咙发紧。二胖突然拽他袖子,指向巷口——沈彦升正拎着中药包走来,工装裤口袋露出半卷纱布,在晨光里晃成道白影。男人走近时,雪航闻到他身上混着的碘伏味和汗气,想起昨夜,那双替他擦汗的手。
“男的怎么了?”沈彦升弯腰扔掉雪航手里的冰棍杆,扔进垃圾桶时指腹擦过雪航指尖,“你姐说你手巧,会补衣服。”话音未落,巷尾传来王婶的笑骂:“彦升啊,新媳妇怎么晒着太阳?快抱屋里吹电扇!”
雪航猛地抬头,撞进沈彦升眼底翻涌的暗潮。男人喉结滚动,突然伸手将人拦腰抱起,石膏绷带磕在他腰侧,却被掌心稳稳托住。沈彦升低头说了句:“去告诉你姐,彩礼钱攒够了。”
巷口的槐叶沙沙作响,雪航想起沈家第一次登门的场景。那年他刚在溪边掏完螃蟹,裤脚还沾着泥,就撞见沈家阿婆摇着竹扇跨进院门。父亲佝偻着背往八仙桌上添茶,铜壶嘴腾起的白雾里,媒婆的话像浸了蜜:“沈家独苗彦升,生得比武生还俊,偏就瞧上你家阿航......”
竹筛里的毛豆还没剥完,雪航就把竹匾重重一摔,彼时望着沈家那顶青布小轿的方向啐了口口水:“断袖还想娶媳妇,也不怕遭雷劈。”
谁能想到五年后的霜降夜,雪航跪在祠堂里对着父亲灵位磕头。债主掀翻的陶罐碎片扎进膝盖,殷红血迹渗进青砖缝。
到了家门口,男人衔烟转头,喉结微动吐雾,氤氲间神色难辨,周身透着股不羁危险的气质,令雪航不自觉屏住呼吸。
进屋沈彦升把一袋荔枝“咚”地搁在桌上,抬头问:“你换洗下来的脏衣服放哪了?”雪航脑子还没转过弯,下意识回答:“就在厕所里堆着呢。”
男人拎起雪航的脏衣服走向洗手池,水龙打开的瞬间,哗啦啦的水流声里,他咬着烟低头拿洗衣盆接水,火星随着动作忽明忽暗,烟灰偶尔簌簌落在瓷砖上,氤氲的水汽裹着烟草味在狭小空间里弥漫开来。
雪航的目光扫过洗衣盆里皱巴巴的衣裤,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一下。沈彦升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探进水里,动作利落地拎起衣物揉搓,皂角泡沫顺着指缝滑落。他耳尖发烫,慌忙转身逃回客厅,怎么也盖不住心底的局促。
月光从木窗棂的缝隙渗进来,雪航将棉被拉至下颌,粗布面料蹭着脸颊。窗外蟋蟀的鸣叫,混着沈彦升那边偶尔传来的书页翻动声,在夜色里织成细密的网。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沈彦升弯腰洗衣时,水珠顺着小臂滑进袖口的模样。喉间发紧,他猛地将脸埋进枕头,试图把那些纷乱的念头都压进黑暗深处。
深夜,一阵细微的动静将雪航从睡梦中拉扯出来,他披衣下床,借着朦胧月色,隐约瞥见窗边一道佝偻黑影正鬼祟移动,那扭曲的轮廓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颤抖着划亮火柴。摇曳的烛光下,卫生间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半扇,纱帘被夜风鼓动,如同一只透明的鬼手正缓缓探入屋内。雪航喉间发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耳边气流声时远时近,像有人贴着耳后喘息。
他盯着脚边月光勾勒的地砖纹路,后颈突然撞上冰凉的触感——那是某种潮湿的、带着铁锈味的东西。拳头攥得更紧,指节因用力泛白,可扎根般的双腿却在察觉身后衣物摩擦声时,不受控微微发颤。
雪航指尖的烛台突然剧烈晃动,烛火在风里明明灭灭,终于“噗”地吞进黑暗。
卫生间瓷砖渗来的凉气顺着脊椎爬上后颈,那个模糊的呼唤声却愈发清晰——不是回音,是实实在在的人声,带着某种急切的呼吸音。
他摸索着墙沿后退,指尖突然触到半开的窗扇,这次声音里混着玻璃轻震,他猛地转头,却看见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一个是自己发抖的轮廓,另一个……是他。
雪航盯着镜中自己剧烈起伏的肩膀,镜角映出卫生间门缓缓裂开的缝隙。沈彦升的灰布鞋尖最先探进视线,裤管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几道新鲜的血痕——像是被生锈的铁丝网刮出来的。
男人手里攥着半支燃尽的蜡烛,蜡油顺着指缝凝成歪扭的柱体,沈彦升开口,喉间发出齿轮摩擦般的沙哑声响,嘴角却仍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雪航,你是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凉气上涌,雪航反应过来,或许沈彦升其实就一直站在卧室门外盯着自己!已经不知呆了多长。
雪航面色凝重道:“你跑我门口干什么?”
“怕你口渴嘛,来给你送这个。”男人将手里的暖瓶放在雪航面前,表情多少有点不自然。
一缕陌生的幽香在鼻尖萦绕不散,眼前雾气氤氲,朦胧的光线晕染开来,将视野所及之处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昏黄之中,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雪航回想起方才的景象,仍心有余悸。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黑暗中又窜出什么可怖的东西,连忙用力揉了揉眼睛,这不是梦。
雪航猛地站起身往前走,右脚猝然传来一阵钻心剧痛,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栽去——眼看就要撞进他怀里,慌忙间一把抓住他的双臂才勉强稳住身形。
还未等雪航反应过来,忽觉腋下一凉,整个人竟被他拦腰提起!双脚瞬间悬空,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已稳稳落在洗手池平台上。
这……这是什么怪力?!
很奇怪,沈彦升今晚对他的语气冷硬得陌生,字字都像裹着层薄冰——这在他身上是从未有过的。
沈彦升毫无预兆地扣住雪航后颈,像擒住惊弓之鸟般将人重重抵在墙面上。他滚烫的呼吸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倾泻而下,在雪航本能躲避前,已蛮横地封住了那片颤抖的唇。
齿间的碰撞带着近乎惩罚的力道,雪航被迫仰起脖颈,后颅撞在墙面上的钝痛混着紊乱的心跳。沈彦升滚烫的舌尖不由分说地撬开牙关,带着侵略性的攻势让他几乎窒息。
在交缠的呼吸间,雪航捕捉到一丝若隐若现的熟悉气息,却又被陌生的冷冽割裂 —— 像深冬寒夜突然灌进窗缝的朔风,裹挟着刺骨的冰碴,将记忆里温暖的旧时光绞得支离破碎。
他的睫毛剧烈颤动着垂下,徒劳地想要避开这令人战栗的亲近。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却尽数消融在对方铺天盖地的吻里。指尖深深陷进沈彦升的肩窝,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却换来更汹涌的压制。“今晚的沈彦升……” 雪航在意识涣散的边缘混沌地想,“像被陌生灵魂占据的躯壳,陌生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