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发子弹击穿垃圾桶的瞬间,星野晴闻到了铝制内胆熔化的刺鼻气味。安室透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死死按在潮湿的水泥地上。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血腥味和咖啡的苦涩。
"东南方,两百米,"星野低声说,感受着心跳撞击胸腔的疼痛,"对方用的是7.62mm口径,穿甲弹。"
安室透的眉毛扬了起来:"法医还学弹道学?"
"我父亲教我的。"她直视他的眼睛,"就像他教过你和诸伏景江。"
安室透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像一把刀刺入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但狙击手的红外线依然在附近的墙面上游移,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三秒后跟我跑。"安室透没有否认,右手摸向腰间,"看到那个蓝色集装箱了吗?"
星野点头,同时注意到他拔枪的动作——标准公安握姿,拇指压在击锤上。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握枪的。
"一、二——"
第三声枪响几乎与他们的起跑同步。子弹擦过星野的发梢,带起一阵灼热的气流。安室透回身连开两枪,不求命中只为压制。他们撞开生锈的铁门冲进仓库时,星野的礼服下摆已经被汗水浸透。
仓库里堆满了发霉的木质货箱,昏暗的光线从高处的气窗斜射进来。安室透迅速锁上门,拖来几个箱子堵住入口,动作流畅得仿佛排练过无数次。星野则撕下另一块裙摆,为他简单包扎肩部伤口。
"贯穿伤,没伤到动脉。"她的手指沾满鲜血,"但需要缝合。"
"先活过今晚再说。"安室透从内袋掏出一个怀表,按下隐蔽开关,表盖内侧赫然是一枚微型警徽,"正式自我介绍,公安警察降谷零,五年前潜入某个犯罪组织卧底。"
星野盯着那枚警徽,父亲别在领口的同款在她记忆中闪闪发光。"星野晴,法医。"她简短地说,然后指了指他染血的袖口,"所以这是第二次救我?"
怀表里的照片露出一角——年轻时的降谷零与几个警校同学站在一起,父亲站在最旁边,手搭在一个黑发青年肩上。诸伏景江。星野记得这个名字出现在父亲的通讯录里,标记着"已殉职"。
"那天我是去救你父亲的。"安室透——现在该叫他降谷零了——声音低沉,"但他拒绝离开实验室,说必须销毁STAR项目的资料。"
货箱突然传来撞击声。两人同时绷紧身体。降谷零将星野推到身后,枪口对准声源方向。
"爱尔兰。"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组织新来的处刑人。"
铁门被猛地踹开,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站在逆光中,手中的改装手枪泛着冷光。"波本,"他拖长声调,"带着小女友玩捉迷藏?"
星野注意到他左手的机械义指——传闻中爱尔兰的标志性特征,在一次任务失败后自己砍掉了被追踪芯片植入的手指。
降谷零连开三枪逼退对方,拉着星野往货堆深处跑。"他有夜视仪,"他在奔跑中急促地说,"我们需要制造光障。"
星野的大脑飞速运转。仓库角落堆放着化肥袋和油桶——硝酸铵和柴油。危险组合,但可以制造烟雾。"给我三十秒。"她挣脱降谷零的手,冲向那堆化学品。
"你疯了吗?"降谷零试图拉住她,却被一枪擦过手臂。爱尔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星野已经撕开化肥袋,用随身带的钢笔作为量勺,将白色粉末与柴油按比例混合。"高中化学,"她喘着气说,"希望天花板有自动喷淋系统。"
降谷零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他连续射击天花板上的消防感应器,同时爱尔兰的子弹在他脚边溅起木屑。
"现在!"星野将混合物抛向空中,降谷零的最后一发子弹穿过粉尘,引发小型爆炸。
震耳欲聋的声响中,浓烟瞬间充满整个仓库。自动喷淋系统启动,水流与化学品反应产生大量白色烟雾。星野感到一只熟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
"走这边!"降谷零的声音在嘈杂中格外清晰。他们在浓烟掩护下冲向后门,爱尔兰的咒骂声和胡乱射击的枪声渐渐被抛在身后。
巷子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丰田。降谷零拉开车门将星野塞进去,自己则绕到驾驶座,扯断方向盘下方的线路强行点火。引擎轰鸣时,星野看到仓库门口冲出一个踉跄的身影。
"他没死。"她不由自主地说。
"爱尔兰没那么容易死。"降谷零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他现在肯定恨透了我们。"
车子驶入东京夜晚的车流中。星野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晚礼服已经破烂不堪,防弹背心露了出来。降谷零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血从他的肩膀一直流到方向盘上。
"你需要医院。"星野说。
"太危险。"降谷零摇头,"组织会监控所有急诊室。"他瞥了她一眼,"你也是目标了,他们看到你分析毒药的手法。"
星野望向窗外飞逝的霓虹灯。五年前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然后第二天就变成了停尸房里一具冰冷的尸体。
"为什么告诉我真实身份?"她突然问。
车子驶入一条僻静的小路。降谷零的侧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因为你需要知道保护你的是谁,而不是死在某个巷子里时,还在怀疑是不是我开的枪。"
安全屋藏在一栋普通公寓楼的顶层。进门后降谷零立刻拉上所有窗帘,从冰箱取出医疗箱扔给星野。"自己会缝合吗?"
星野点头,接过缝合包。当她脱下他的外套时,倒吸一口冷气——除了新伤,降谷零背上还有数道狰狞的旧伤疤,其中一道横贯整个背部,像是被武士刀砍的。
"卧底生活的纪念品。"他感受到她的目光,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星野的手指稳如磐石,针线在皮肤间穿梭。父亲曾说过,缝合伤口就像修复破碎的证据,每一针都要精确无误。
"STAR项目是什么?"她一边缝合一边问。
降谷零的肌肉绷紧了:"组织开发的记忆编辑化合物。你父亲和宫野厚司发现它会导致不可逆的脑损伤,决定销毁资料。"他停顿了一下,"但组织认为研究价值太高。"
针尖刺穿皮肤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所以那天..."
"我接到景江的线报赶去实验室,但晚了一步。"降谷零的声音低沉,"爆炸前你父亲把一个加密盒塞给我,说'交给小晴'。"
星野的针线停在半空。她想起那个锁孔形状特殊的金属盒子,多年来一直无法打开。"盒子里是什么?"
"我不知道。交给公安技术部门后,他们发现盒子有自毁装置,强行开启会销毁内容物。"降谷零转过头,紫灰色的眼睛直视她,"钥匙在你手里,对吧?那天在死者指甲中发现的金属片。"
星野没有否认。她剪断缝合线,开始包扎伤口。"为什么要帮我?仅仅因为我是星野昭彦的女儿?"
降谷零突然笑了,这个笑容比咖啡厅里任何一次都真实:"因为你是唯一能分析出'沉默天使'分子结构的人。还因为..."他的目光落在她左手腕的疤痕上,"我们都欠你父亲一条命。"
窗外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星野走到窗前,微微掀开窗帘一角。东京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
"合作提案。"她突然说,"我帮你分析组织毒药,你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同时共享关于我父亲案件的情报。"
降谷零走到她身后,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化学药剂气味:"不向第三方透露彼此的秘密?"
"包括那个总跟在你身边的小学生。"星野转过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二十厘米,"尤其是他。"
降谷零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成交。"
他们的握手持续了三秒,比商务礼仪长,比朋友间的问候短。星野感受到他掌心的枪茧和温度,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以真实身份接触。
"浴室在那边,柜子里有换洗衣物。"降谷零走向厨房,"我去弄点吃的。你饿了吗?"
星野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超过十二小时没进食了。她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墙上挂着的照片——降谷零与一个黑发青年的合影,背景是樱花盛开的警校操场。
"那是景江。"降谷零头也不回地说,"你父亲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我的..."
他的话没说完。星野也不需要他说完。某些失去在空气中凝结成无形的重量,将两个陌生人紧密联结。
热水冲走身上的血迹和化学品气味时,星野的大脑终于开始处理今晚的信息量。降谷零是公安卧底,父亲试图销毁STAR项目,组织派爱尔兰追杀他们...还有那个神秘的"蜘蛛"。
她换上准备好的运动服——意外地合身。走出浴室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气。
"即食咖喱。"降谷零端着两个盘子,"安全屋标准配置。"
他们坐在小餐桌两端安静进食,像两个偶然拼桌的陌生人。直到降谷零突然问:"为什么选择法医?"
星野的勺子停在半空:"十二岁时,父亲带我去看他破获的一起谋杀案。受害者是个药剂师,尸体在浴缸里泡了两周。"她直视降谷零的眼睛,"所有人都吐了,除了我。父亲说我有天赋。"
"他说的没错。"降谷零轻声说,"你分析毒药的速度比公安实验室还快。"
星野放下勺子:"该你了。为什么当警察?"
降谷零的表情变得柔和:"小时候被一个警察救过。他为了保护素不相识的孩子,挨了歹徒三刀。"他转动左腕上的手表,露出下面一道细长的疤痕,"给我留下了这个,也留下了理想。"
这个夜晚像一场奇异的休战。在东京某个不起眼的公寓里,公安卧底和法医暂时放下猜疑,分享着咖喱和零星往事。窗外,组织的杀手正在暗处搜寻他们的踪迹,而更深的阴谋才刚刚浮出水面。
星野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贝尔摩德正站在组织基地的监控屏幕前,指尖轻抚着星野晴的档案照片。
"有趣,"她红唇微启,"星野昭彦的女儿和波本搅在一起了。"
爱尔兰在一旁擦拭他的改装手枪:"要我解决他们吗?"
"不急。"贝尔摩德点燃一支烟,"先看看这位星野博士到底知道多少...关于她父亲和STAR项目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