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娜那尖利刻薄、如同指甲刮过黑板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恶意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像一盆冰冷刺骨的脏水，狠狠泼在活动室里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希望之火上。
“玩泥巴？给自己画坟圈子？”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石磊握着拖把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嘣”轻响，黝黑的脸上瞬间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那是一种被羞辱的愤怒，一种原始的、想要冲上去用拳头说话的冲动在他胸腔里剧烈冲撞。拖把的木柄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唐思哲镜片后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他停止了所有的计算推演，身体僵硬地转向门口，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那些精密的公式和变量在他脑海中化为一片空白，只剩下王美娜那张扭曲的、写满恶意的脸。
林晚晚脸上的红晕和兴奋瞬间褪尽，变得一片煞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身体微微发抖。王美娜的尖酸刻薄像一把无形的刀，精准地刺中了她最敏感的神经——她害怕被嘲笑，害怕被当成小丑。刚才那点因为“画圈”而生的成就感，此刻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无地自容的羞耻。
沈疏影依旧是那副冰山模样，但凌晓寒敏锐地捕捉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清冷的目光扫过王美娜，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疏离感，仿佛在看一只聒噪的苍蝇。
而凌晓寒，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全冲上了头顶！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怒火！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她理智焚烧殆尽的怒火，如同火山熔岩般在她四肢百骸奔涌！
不是害怕，不是退缩！是愤怒！是那种被彻底踩在脚下、尊严被肆意践踏后爆发的、想要不顾一切毁灭点什么的狂暴愤怒！
王美娜看着他们五人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的脸色，尤其是凌晓寒那仿佛要喷火的眼睛和石磊那如同愤怒公牛般的姿态，脸上那讥讽的笑容更加得意和扭曲。她抱着手臂，高跟鞋尖在地板上轻轻敲击着，发出令人烦躁的“哒、哒”声，如同胜利者的鼓点。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她拖长了尾音，目光像毒蛇一样在凌晓寒和石磊之间逡巡，“一个只会用蛮力砸东西的莽夫，一个装模作样算天算地算不明白的呆子，一个除了死背书屁用没有的花瓶，一个连人话都听不懂的怪胎，再加上你，凌晓寒，一个连凉茶都能毒倒主任的‘温度计’！就凭你们这群垃圾，还想搞开幕表演？还‘惊喜’？别出来丢人现眼就是给学校积德了！趁早滚回家去，别在这里污染空气！拿着你们的破拖把，去厕所好好洗洗脑子吧！废物！”
“废物”两个字，如同两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五人最后的忍耐底线！
“你…你再说一遍！”石磊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震得地板都似乎晃了一下。手中的拖把被他无意识地攥紧抬起，浑浊的脏水顺着稀疏的布条滴滴答答落下。
“王美娜！你太过分了！”林晚晚带着哭腔尖叫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唐思哲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沈疏影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落在了王美娜身上。
而凌晓寒，她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声，彻底绷断了！
王美娜那张涂脂抹粉、写满恶毒的脸，在她眼中无限放大、扭曲！那些尖刻的话语，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神经！怒火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什么心法！什么控制！什么观微！什么超能清洁秀！
都去死吧！
她现在只想用眼前最趁手的东西——无论是什么——狠狠地砸过去！砸烂那张可恶的嘴脸！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石磊手中那把还在滴着脏水的破拖把上！
就是它！
“石磊——！”凌晓寒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异常尖锐，甚至带着一丝破音，她猛地一指门口那个嚣张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那个疯狂到极点的指令：
“给！我！甩！她！！！”
这四个字，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
石磊的大脑早已被怒火填满，凌晓寒这声嘶力竭的指令，瞬间引爆了他所有的屈辱和狂暴！什么“力非蛮，在乎引”？什么安全推力？什么轨迹控制？统统见鬼去吧！他现在只想把全身的力量，把所有的憋屈和愤怒，都灌注到这把破拖把上，狠狠甩出去！砸向那个该死的女人！
“啊——！！！”石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全身虬结的肌肉瞬间贲张！他不再是什么试图“引导”水流的新手，而是变回了那个能把铅球砸穿玻璃、让球门框呻吟的狂暴力量拥有者！
他双手紧握拖把木柄末端，腰腹核心爆发出恐怖的扭力，整个身体如同拉满的巨弓，猛地向后一仰！然后，用尽全身的蛮力，将拖把从后向前、从下往上，如同挥舞一根攻城巨锤，朝着门口的王美娜和她身后的几个女生，狠狠地抡了过去！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呼——！！！”
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那把饱经沧桑、吸饱了污水的破布条拖把头，在石磊那远超“安全阈值”的恐怖蛮力驱动下，瞬间脱离了木柄的束缚！
不！不仅仅是脱离！是解体！是炸裂！
腐朽的麻绳寸寸崩断！湿透、肮脏、散发着浓烈馊味的破布条，如同被引爆的、污秽的烟花，在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伴随着漫天浑浊腥臭的水珠，如同天女散花般，朝着门口的区域猛烈地喷射、炸开！
那景象，简直是一场由污秽和愤怒构成的、失控的暴风雨！
“啊——！！！”
“我的衣服！！”
“救命啊！！”
“好臭！呕——！”
门口瞬间响起了王美娜和她同伴们凄厉惊恐、混杂着恶心干呕的尖叫声！
王美娜首当其冲！她那张精心描绘的脸蛋，瞬间被浑浊腥臭的脏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个透心凉！精心打理的卷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和脸颊上，昂贵的化妆品被污水冲花，糊成一团，顺着下巴往下淌。几根湿漉漉、黏糊糊的破布条，如同水鬼的头发，精准地糊在了她的眼睛、鼻子和那张刚才还在喷吐恶毒话语的嘴巴上！她身上那件崭新的、价值不菲的小洋装，更是瞬间被染上了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污迹！
她身后的几个女生也没能幸免，尖叫着抱头鼠窜，但依旧被溅射的脏水和零星的布条击中，狼狈不堪。
整个门口区域，如同被泼了一桶发酵了十年的潲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污水在地板上肆意横流，粘着污垢的破布条散落得到处都是。
王美娜僵在原地，如同被石化了一般。脸上糊满的脏污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睛被布条遮挡，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一片模糊的污浊。那黏腻、冰冷、散发着恶臭的触感，以及周围同伴的尖叫和干呕声，如同无数根针，狠狠刺穿了她所有的骄傲和优越感！
一秒…两秒…
“呜…哇——！！！！凌晓寒！石磊！我要杀了你们！我要让你们退学！我要让你们滚出这个学校！呜哇——！！！”
极致的惊愕、恶心和铺天盖地的羞辱感终于冲垮了王美娜的心理防线！她爆发出比林晚晚刚才凄厉一百倍的、混合着愤怒、崩溃和绝望的嚎啕大哭！她像个疯子一样胡乱撕扯着脸上的脏布条，一边哭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咒骂，再也没了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只剩下彻底的崩溃和狼狈。
石磊还保持着那个抡拖把的姿势，手里只剩下那根光秃秃、还沾着几缕麻绳碎屑的木棍。他看着门口那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景象，看着哭嚎咒骂的王美娜，脸上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茫然和一丝后怕取代。他…他刚才干了什么？
唐思哲和林晚晚目瞪口呆，完全被这超出想象的、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震傻了。
沈疏影默默地看着地上那些喷射轨迹各异、落点随机的破布条和污水点，似乎在无意识地分析着它们的分布规律。
凌晓寒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不顾一切的怒吼和看到王美娜狼狈模样的瞬间快意之后，一股冰冷的寒意迅速顺着脊椎爬了上来，浇灭了她沸腾的怒火。完了！这下真的捅破天了！当众攻击纪律委员？还是用这种…这种方式？退学？记大过？叫家长？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张德海主任（如果他还能爬起来）那张因为震怒而扭曲的脸！
活动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王美娜歇斯底里的哭嚎咒骂和她同伴们惊恐的抽气声，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馊臭味。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天崩地裂的时刻——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在排练什么新潮的…行为艺术吗？”
一个温和醇厚、带着浓浓好奇和毫不掩饰的…兴奋？的声音，慢悠悠地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包括哭嚎的王美娜，都像被按了暂停键，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校长周明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招牌式的、温和儒雅的笑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门口那一片狼藉的“战场”——哭花了脸、浑身脏污、歇斯底里的王美娜，她那几个同样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同伴，地上肆意流淌的污水和散落的破布条…最后，他的目光越过这片混乱，落在了活动室里面如死灰、握着半截木棍的石磊，以及脸色惨白、眼神惊恐的凌晓寒等人身上。
他的目光在凌晓寒手中那叠发黄的“秘籍”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零点一秒，嘴角那抹笑意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周校长像是完全没闻到那刺鼻的恶臭，也完全没看到王美娜那杀人般的目光和凄惨的模样。他优雅地避开地上的一小滩污水，踱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他走到活动室中央，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块巨大的、被他们之前练习画圈弄得更加狼藉、水痕斑驳的地板上。
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歪歪扭扭、尚未完成、边缘毛糙的“圆圈”，以及旁边那个同样丑陋却完整闭合的“爱心”水痕。
“嗯…” 周校长摸着光滑的下巴，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单音节。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孩子发现新玩具般的、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兴奋光芒。
“充满力量感的表达！原始！野性！极具视觉冲击力！” 他指着门口那片由污秽构成的“杰作”，又指了指地上那两个丑陋的水痕图案，语气充满了赞叹，仿佛在欣赏卢浮宫里的名画，“尤其是门口这个…嗯…这个‘愤怒的宣泄与秩序的崩解’？主题深刻！形式新颖！效果…震撼！”
他无视了王美娜瞬间变得更加扭曲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也忽略了凌晓寒他们如同见了鬼般的呆滞眼神，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虽然过程…略显激烈，细节也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比如味道的控制和材料的可持续性），但这种打破常规、勇于尝试、甚至不惜‘破坏’来表达的态度…非常可贵！这正是我们活力周想要展现的——青春的、原始的、不受拘束的生命力！”
他猛地一拍手，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期许：“很好！非常好！看来你们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艺术语言’！保持这个方向！继续深化！我很期待你们在开幕式上，能把这股‘原始的生命力’升华成一场真正震撼人心的表演！记住，‘惊喜’，要的就是出人意料，要的就是打破常规！”
说完，他甚至对着依旧处于崩溃状态、浑身脏污的王美娜和她那几个同伴，露出了一个“你们也辛苦了”的、极其和蔼可亲的笑容，然后便如同一个刚刚欣赏完精彩演出的观众，心满意足地、步履轻快地转身离开了305活动室。
门被轻轻带上。
留下活动室内外，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恶臭。
王美娜的哭嚎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糊满的脏污掩盖不住她眼中那极致的茫然、屈辱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荒诞感。她看看自己身上的污秽，再看看校长消失的门口，再看看活动室里那几个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废物”…
“哇——！！！” 她爆发出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哭声，猛地推开身边同样呆滞的同伴，捂着脸，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留下一路散发着馊味的脏水脚印。
她身后的几个女生也如梦初醒，惊恐地看了一眼活动室里的凌晓寒等人，如同躲避瘟疫般，尖叫着追了出去。
活动室里，只剩下五个彻底石化的人。
石磊手里的半截木棍，“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唐思哲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他都忘了去推。
林晚晚张着小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忘记了呼吸。
沈疏影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罕见的、名为“困惑”的情绪。
凌晓寒则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光怪陆离、荒诞绝伦的噩梦中惊醒，却又无比真实地闻着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馊臭味，看着门口那片狼藉的“艺术品”，以及地上那两个丑陋的水痕。
周校长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原始的生命力…震撼人心的表演…打破常规…惊喜…”
“原…原始的生命力？”凌晓寒喃喃自语，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又看了看地上那把“壮烈牺牲”的拖把残骸，再回想起刚才石磊那毁灭性的一抡和王美娜崩溃的惨状…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荒谬、后怕、茫然和一丝…诡异明悟的寒流，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他们这“超能清洁秀”…好像…被校长…钦定了某种…不得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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