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和踉跄的脚步声撕裂。五人如同惊弓之鸟,互相搀扶着,在昏黄摇曳的手机光束指引下,朝着来时的方向亡命奔逃。每一步踩在湿滑的金属格栅上,都发出空洞的回响,在幽深的黑暗中无限放大,仿佛身后那扇扭曲、流血的铁门随时会爆裂,释放出吞噬一切的恐怖。
沈疏影几乎是被凌晓寒和唐思哲半拖半抱着前行,她的身体虚软如棉,但太阳穴处的“伤痕”依旧残留着冰冷的灼痛和一种挥之不去的、被窥视的惊悚感。石磊殿后,他紧握着拳,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肌肉依旧紧绷,那双因恐惧和爆发而充血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后方的黑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锈蚀的钢铁触手或无形的精神尖刺追袭而来。林晚晚抱着捡起的记录本,跌跌撞撞,小脸惨白如纸,记录本边缘被她的手指攥得变形。
“快!再快点!”凌晓寒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喘息,她的“共感”能力此刻成了最大的负担。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片区域散发出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恶意,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赶着他们。那恶意中混杂着愤怒、痛苦、以及一种…被亵渎的、古老的怨毒。更让她心惊的是,沈疏影体内那微弱的精神波动,正与那股恶意产生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法切断的共鸣,像一根无形的丝线,连接着他们与那个被封锁的囚笼。
“它…它在看着我们…”沈疏影闭着眼,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梦魇般的恐惧,“锈蚀的太阳…在流血…荆棘…在生长…”
“别回头!别去想!”唐思哲低吼,他的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汗水和灰尘,大脑在肾上腺素和残留的恐惧感中高速运转,“通道结构…前面左转…再三十米就是主回廊!”他试图用理性的地图驱散那无形的恐怖。
终于,主回廊那相对宽阔的空间出现在前方。昏黄的顶灯虽然依旧吝啬,却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这条噩梦通道的瞬间——
**“呜————呜————呜————”**
一种从未听过的、极其尖锐、极其急促、频率高到刺破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如同钢针般猛地从四面八方扎进所有人的耳膜!
这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单一的喇叭,而是仿佛整个“废铁乐园”的钢铁骨架、每一根管道、每一块锈蚀的钢板都在疯狂共振、尖啸!它超越了物理声源的范畴,更像是一种直接从金属结构中迸发出来的、充满绝望和警告的哀鸣!整个地下空间都在这种高频的、令人牙酸的蜂鸣声中剧烈颤抖!头顶的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如同垂死挣扎的眼眸!
“啊!”林晚晚痛苦地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什么鬼声音!”石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直刺神经的警报震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唐思哲脸色剧变:“全域警报?!最高级别的蜂群共振警报!怎么会触发?我们没碰任何东西!”他猛地看向后方那条通往SUBJ-07的通道,“难道…是它?!”
凌晓寒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她瞬间明白了。不是他们触发了什么常规警报,是那个被石磊砸塌的管道、那扇被破坏的金属门、那门框上被划伤的“太阳”符号…或者说,是门后那个被激怒、精神受创的SUBJ-07本身!它的异常状态或者它所处囚笼的物理破坏,引动了这个深埋地底的古老工事预设的最高级别警戒系统!
“跑!快跑出去!”凌晓寒嘶声喊道,顾不上耳朵的刺痛,拖着沈疏影,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主回廊。
警报声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整个地下世界仿佛活了过来,在愤怒地咆哮。粗大的管道在共振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墙壁簌簌落下更多的灰尘和锈片。闪烁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扭曲、拉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就在这时,前方通往地面的楼梯方向,传来了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严厉的呼喝:
“下面怎么回事?!”
“警报源在旧物理准备室方向?不对!更深!”
“快!封锁所有出口!一级戒备!”
“注意!可能有未授权的侵入者或…异常活动!”
是安保人员!而且听声音,人数不少,装备齐全!他们被堵住了!
五人猛地刹住脚步,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前有堵截,后有那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的恐怖存在,头顶是撕裂神经的蜂鸣警报,脚下是震颤的大地…绝境!
“怎么办?”石磊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巨大的废弃设备阴影,似乎在寻找可以藏身或者搏命的掩体。
唐思哲脸色惨白,眼镜后的眼神急速闪烁:“硬闯不可能!解释…我们怎么解释?说下面有个会精神攻击的古代实验体囚徒?谁会信?而且周校长…”他猛地想起周校长之前的警告——“沉默是最大的智慧”。
凌晓寒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沈疏影,大脑飞速运转。周校长的权限卡!那张卡能打开旧物理准备室,能不能…证明身份?或者…周校长本人?
就在这进退维谷、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冰冷、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切开了刺耳的蜂鸣和混乱的脚步声,清晰地传入五人耳中:
“警报解除。非紧急事件。所有人员,撤回地面待命,没有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再进入地下工事。”
是周校长的声音!但这声音并非来自前方楼梯口,而是…仿佛直接响彻在整个地下空间,通过某种隐藏的广播系统,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强行压制了那疯狂的蜂鸣警报!
尖锐的警报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在几声不甘的、扭曲的余音后,戛然而止!闪烁的灯光也稳定了下来,恢复了那昏黄但恒定的亮度。整个地下世界,从濒临崩溃的狂乱瞬间跌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前方楼梯口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也停了下来,显然,地面的安保人员也接收到了指令。
“重复:警报解除。所有人员,立刻撤回地面待命。完毕。”周校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冻结一切的威严。
通道里只剩下五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未涌上,就被更深的不安取代。周校长…他知道了?他一直在看着?他为什么能如此精准地解除警报?又为什么…要替他们解围?
“走。”凌晓寒的声音干涩无比,她看了一眼伙伴们,“上去…去见校长。”
没有选择。他们必须面对。
拖着疲惫不堪、身心俱创的身体,五人沉默地走向楼梯。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楼梯口,几名全副武装、神情惊疑不定的安保人员正快速向上撤离,看到他们上来,眼神充满了审视和困惑,但没人敢阻拦,只是迅速让开道路。
重新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午后略显刺眼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操场远处,还能看到一些被疏散的学生在不安地张望。但通往旧物理楼地下入口的区域,已经被临时拉起了警戒线,由神情严肃的安保人员把守。
张德海如同铁塔般矗立在警戒线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狼狈不堪的五人身上一一扫过,尤其在沈疏影苍白如纸、精神恍惚的脸上停留最久,最后定格在凌晓寒身上。
“校长室。”张德海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没有任何询问,只有冰冷的命令,“立刻。所有人。”
没有多余的废话。五人像被押解的囚徒,在张德海极具压迫感的“护送”下,穿过寂静的校园,走向那栋象征着学校最高权力的行政楼。沿途遇到的零星学生和老师,都投来惊诧和好奇的目光,但被张德海那能冻死人的眼神一扫,纷纷噤若寒蝉,低头快步走开。
校长室厚重的木门被张德海无声地推开。
周校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面朝着窗外阳光明媚却显得有些虚假的校园景色。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手中似乎把玩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金属光泽。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那座古老的挂钟发出规律而沉重的“滴答”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把门关上,张主任。”周校长的声音传来,平静依旧,却听不出喜怒。
张德海依言关门,自己则如同门神般站在门内,目光锐利地盯着五人,确保无人能逃脱这无形的审判场。
周校长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那种高深莫测的微笑,也没有了在地下时那种沉重的关切。此刻的他,神情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无波的古井,倒映着五人狼狈的身影,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被凌晓寒搀扶着、依旧虚弱不堪的沈疏影身上。
“沈疏影同学,”周校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办公室内,“你太阳穴上的‘伤痕’,现在感觉如何?”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过程,单刀直入,直指核心!
沈疏影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按住太阳穴,却又在周校长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下,无力地垂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中残留的恐惧和痛苦在无声地诉说。
周校长的视线从沈疏影身上移开,扫过惊魂未定的林晚晚、眉头紧锁的唐思哲、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后怕的石磊,最后定格在搀扶着沈疏影、努力挺直脊背的凌晓寒脸上。
“看来,我关于‘沉默是智慧’的忠告,”周校长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你们理解得还不够深刻。”他缓缓抬起手,手中把玩的东西在阳光下清晰起来——那是一枚造型古朴、边缘磨损严重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赫然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被一道竖痕贯穿的太阳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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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门框上那个被划伤的符号,一模一样!
“你们不仅没有沉默,”周校长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反而用最粗暴的方式,惊醒了‘囚笼’里最不该惊醒的东西,甚至在它的‘门’上,留下了一道新的‘伤痕’。”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重压,落在石磊身上。石磊感觉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告诉我,”周校长的声音陡然转冷,办公室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几度,“在你们那‘精彩纷呈’的冒险里,除了差点把自己和同伴变成白痴,或者释放出一个连我都需要谨慎对待的‘古老麻烦’之外…”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电,刺向五人。
**“你们究竟,找到了什么?”**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张德海冰冷的视线如同枷锁。周校长手中那枚刻着“伤痕太阳”的黄铜钥匙,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古老的光泽。
他们捅破了天,惊醒了怪物,触发了最高警报,最终被带到这权力的核心,面对的却是一个比SUBJ-07更令人心悸的问题:他们鲁莽的行动,究竟换来了什么答案?还是…只是带来了一场无法收拾的、更大的灾难?
沈疏影太阳穴的伤痕,在周校长目光的注视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