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的哨声吹响时，整个操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骤然松弛，迷彩服上沾满的草屑和尘土仿佛都成了胜利的勋章。桑宁和室友们抱在一起又叫又跳，汗水浸透的衣领贴在脖子上，也顾不上在意了。那半个月的暴晒和酸痛，此刻都化作了对新学期真正开始的无限憧憬。
回到宿舍，桑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彻彻底底洗刷了一遍，仿佛要冲刷掉附着在皮肤上的每一粒操场上的沙尘和军训的疲惫。换上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她感觉自己终于像个人了。刚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手机就响了。
是哥哥桑霆的视频通话。
屏幕那头，桑霆穿着家居服，背景是家里熟悉的客厅，脸上带着一贯的、对妹妹操不完心的笑容：“宁宁！恭喜解放！黑了多少啊？没晒脱皮吧？”
“哥！”桑宁把手机架在桌子上，一边擦头发一边对着镜头笑，语气轻松又带着点小得意，“还行！没脱皮！严格按照汪顺哥哥的指令执行的，防晒霜当不要钱的涂，水也喝得够够的！”
“汪顺？”桑霆挑挑眉，“他真管你啊？都管什么了？” 语气里有点好奇，又有点“果然还是我兄弟靠谱”的欣慰。
“可多了！”桑宁掰着手指数，“防晒、喝水、泡脚、拉伸……跟个移动的军训生存指南似的！” 她没提那个关于手肘的电话。
桑霆在那边哈哈大笑：“行，这小子够意思！没辜负我的重托！” 笑完了，他正了正色，“对了，妈给你寄了点东西，刚收到快递信息，应该明天到学校。都是你爱吃的，还有些家里的特产。”
桑宁眼睛一亮：“真的？妈寄什么好吃的了？”
“少不了你的零食，”桑霆笑道，“还有些干货，虾皮、紫菜、鱼干什么的，妈说让你分给室友尝尝鲜。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来，补充道，“里面有两盒上好的干贝和海参，品质特别好。妈特意说了，让你给汪顺拿一盒去。”
桑宁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给汪顺哥哥？”
“对啊！”桑霆理所当然地说，“人家那么照顾你，大老远的去接你，还惦记着你军训。咱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点海味就当点心意。你找个时间，给他送过去。他在体大那边训练是吧？”
“嗯……”桑宁应了一声，心里有点犯嘀咕。送东西？单独去体大找他？自从上次校门口他匆匆离开后，两人除了微信上关于军训的“指令”和“报告”，就没再见过面。那条无形的界限似乎又清晰了起来。
“听见没？”桑霆在屏幕那头催问，“别光顾着自己吃，记得给人家送去！顺便替我道声谢！”
“知道啦知道啦！”桑宁赶紧应下，“忘不了！”
第二天下午，桑宁果然收到了那个沉甸甸的大包裹。拆开一看，除了她心心念念的各种零食，果然有两个包装格外精美的礼盒，上面印着家乡渔港的商标，一看就是精品海货。
她把零食分给欢呼雀跃的室友，然后拿起其中一个礼盒。深蓝色的硬纸盒，扎着金色的缎带，分量不轻。她掂量了一下，心里有点打鼓。就这么直接送去？会不会太刻意了？可哥哥的话犹在耳边。
犹豫再三，她还是点开了汪顺的微信。
【汪顺哥哥，我妈寄了些家乡特产过来，我哥让我给你带一盒。你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送过去？】
信息发出去，桑宁握着手机，有点忐忑地等着。汪顺回复信息的时间一向飘忽不定。
这次倒是没让她等太久。
【今天下午训练结束早。五点半左右，体大西门。方便？】
言简意赅，没有推辞，也没有多余的客套。桑宁松了口气，赶紧回复：
【方便！那五点半，西门见！】
下午五点的阳光已经褪去了白日的灼热，变得温煦柔和。桑宁背着双肩包，手里拎着那个沉甸甸的蓝色礼盒，站在首都体育大学西门对面的树荫下。体大的西门不如正门气派，但也带着一种体育院校特有的干练感。进出的学生大多穿着运动服，步履匆匆，浑身散发着蓬勃的朝气和汗水蒸腾后的活力气息。
桑宁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看着那些擦肩而过的矫健身影，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最高的、最挺拔的身影。
五点二十五分，一个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西门门口。
汪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国家队运动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了里面训练服的领口。下身是黑色的运动长裤，脚上一双干净的运动鞋。他看起来像是刚冲过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随意地搭在额前，整个人带着一种训练后特有的松弛和微倦。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宽阔的肩膀轮廓。
他一眼就看到了树荫下的桑宁，迈开长腿走了过来。随着他走近，桑宁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很淡很淡的沐浴露的清爽味道，混合着一丝游泳池水特有的消毒水气息。
“汪顺哥哥。”桑宁赶紧迎上一步，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脸上努力扬起自然的笑容，“这个给你。我妈寄的家乡特产，一点干贝和海参，我哥说谢谢你照顾我。”
汪顺的目光落在那个包装精美的蓝色盒子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这礼物的正式。他伸手接过，盒子入手沉甸甸的。“谢谢阿姨和桑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语气是温和的，“太客气了。”
“应该的！你帮了我好多忙嘛！”桑宁摆摆手，笑容轻松了些，“军训要不是你那些‘指令’，我肯定更惨。”
汪顺没接这个话茬，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下移，落在她扶着背包带子的右手手肘上。那里的皮肤已经结了薄薄一层深色的痂，边缘还有一点未完全消退的红痕。
“手好了？”他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桑宁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啊？哦！早好啦！就蹭破点皮，没事了！” 她语气轻快，带着点“这都不叫事”的意味。
汪顺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目光沉静，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桑宁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她正想再说点什么活跃气氛，汪顺却突然抬起了空着的左手——那只没有拎礼盒的手。
他的动作很自然，甚至有点快。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运动员特有的力量感，却并不显得粗笨。他没有触碰桑宁的手肘，只是隔着几厘米的空气，虚虚地点了一下她手肘结痂的位置附近，那里有一小块皮肤颜色明显比周围深，像是晒伤后脱皮留下的痕迹。
“这里，”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清晰地传入桑宁耳中，“晒脱皮了？”
桑宁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精准的指认弄得一愣，脸颊瞬间有点发烫。她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细，连这点小痕迹都注意到了。“啊……可能是趴着的时候防晒没涂匀……”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有点窘迫地低下头。
汪顺的手收了回去，插回运动外套的口袋里。他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依旧是那种没什么波澜的语调，却多了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以后注意点。”
“哦……知道了。”桑宁闷闷地应了一声，感觉手肘那块被他目光点过的地方，莫名地有点发热。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两人之间短暂的、有点微妙的沉默。
“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桑宁抬起头，重新挂上笑容，指了指回北外的方向。
“嗯。”汪顺点点头，拎着那个深蓝色的礼盒，像拎着一个普通的训练包，“路上小心。”
“汪顺哥哥再见！”桑宁朝他挥挥手，转身汇入了街边的人流。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汪顺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轻快地走远，直到消失在街角。他低头，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蓝色礼盒上，扎着金丝带的盒子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又抬眼望向桑宁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流云，平静无波，却又仿佛沉淀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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