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北外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静谧的林荫道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桑宁刚和室友们从食堂回来，正瘫在椅子上翻着新发的俄语教材，桌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熟悉的震动。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汪顺哥哥”。
桑宁有些意外地坐直身体，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清了清嗓子，才接起电话：“喂？汪顺哥哥？”
电话那头传来汪顺的声音，背景很安静，像是在室内，隐约能听到一点水流循环的细微声响，或许是训练馆附近。“嗯，是我。”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训练后的微哑，比平时显得更低沉些，“谢谢你的东西。”
“哦，”桑宁握着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手机壳，“我妈说，是家乡那边品质最好的，让你尝尝鲜。”
“嗯。替我谢谢阿姨。”汪顺应道，语气是平和的，甚至比下午面对面时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也谢谢你特意跑一趟。”
“不客气不客气！”桑宁连忙说，声音轻快起来，“应该的嘛！” 得到他的感谢，下午那点小小的窘迫似乎烟消云散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就在桑宁以为对话要结束时，汪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询问的意味：“军训结束了，周末有什么安排？”
“周末？”桑宁被问得一愣，随即想到室友们约着去逛王府井或者颐和园的计划，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就在学校呗，或者……看看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撒了个小小的谎，把原本可能的出行计划咽了回去。
“嗯。”汪顺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决定的口吻：“周六上午，队里是公开水域适应训练，强度不大。你想过来看看吗？”
桑宁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咚咚咚地加速起来。去训练中心看他训练？不是像上次那样只是坐在看台上等他结束，而是能亲眼看到他在水里训练的样子？
一股巨大的好奇和难以言喻的兴奋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可以吗？真的可以去？不会打扰你们训练吧？”
她的反应似乎让电话那头的人心情不错，桑宁甚至能想象他唇角那抹极淡、转瞬即逝的笑意。“不打扰。”汪顺的声音依旧沉稳，却似乎染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轻松，“九点左右到训练中心门口。到了给我信息。”
“好！没问题！我一定准时！”桑宁用力点头，仿佛他能看见。
“嗯。早点休息。”他最后叮嘱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训练后的淡淡倦意。
“汪顺哥哥晚安！”桑宁甜甜地道别。
挂了电话，桑宁还握着发烫的手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雀跃笑容。
“哎呦喂！谁呀？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赵晓萌刚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一眼就捕捉到了桑宁的表情。
“汪顺哥哥！”桑宁心情极好，也不藏着掖着了，“他邀请我周六去看他训练！在水里训练哦！” 她把“在水里”三个字咬得特别重，眼睛里闪着光。
“哇！”苏茜也凑了过来，“国家队训练基地？我们能跟着去开开眼不？”
“呃……”桑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兴奋了，“他说……就让我一个人过去……可能不太方便带别人吧？”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室友们。
赵晓萌和苏茜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了然又促狭的“哦——”声，尾音拖得老长。
“懂~懂~”赵晓萌拍拍桑宁的肩膀，“‘汪顺哥哥’的专属邀请嘛！我们懂的！好好看，回来给我们讲讲奥运冠军是怎么炼成的！”
桑宁被她们调侃得脸颊发烫，但心底那份即将窥探到另一个陌生世界的兴奋感，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涟漪。
周六的清晨，阳光明媚，空气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桑宁起了个大早，特意挑了件干净的白色卫衣和舒适的牛仔裤，对着镜子梳了个利落的马尾。出门前，她甚至鬼使神差地在手腕内侧喷了一点点淡淡的柑橘味香水，随即又觉得自己有点傻气，用力甩了甩手腕。
九点差五分，她已经站在了国家游泳训练中心那恢弘的蓝色穹顶建筑门口。不同于上次跟着汪顺进去，这次她独自站在这里，仰望着这充满力量和速度象征的地方，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汪顺发信息：
【汪顺哥哥，我到门口啦！】
信息几乎是秒回：
【稍等。】
没等两分钟，侧门通道里就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汪顺今天没穿国家队外套，只穿了一身深蓝色的紧身速干训练服（泳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印有国旗标志的白色长袖开衫，拉链敞开着。训练服清晰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结实有力的倒三角轮廓。他的头发还有些湿，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显然是刚做完热身或者下水适应了一下水温。
“汪顺哥哥！”桑宁赶紧迎上去，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一点点紧张。
“嗯。”汪顺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干净清爽的装扮上停留了一瞬，点点头，“跟我来。”
他没有走正门大厅，而是带着桑宁从侧面的一个通道直接进入内部。通道里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味和潮湿的气息。推开一扇厚重的隔音门，巨大的喧嚣和水汽瞬间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极其开阔的室内泳池场馆。巨大的穹顶下，是几片标准泳池，池水碧蓝清澈，在顶灯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水声、教练的口哨声、运动员们划水的哗啦声、蹬壁转身时巨大的水花声、还有岸边秒表发出的急促滴滴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充满力量感和紧迫感的独特音场。
池边站满了穿着各色泳衣的运动员，做着热身或拉伸，身材无一不是精壮矫健，肌肉线条分明。几个教练拿着记录板，在池边来回走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水中的身影，不时对着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猛吹一下，发出尖锐的指令。
桑宁被这扑面而来的、完全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景象震住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背包带子，跟在汪顺身后，脚步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打扰了这里的节奏。
汪顺带着她走到靠近最里面一个泳池的看台区。这里的视野很好，能清晰地看到整个泳池的情况。看台上零散坐着几个像是工作人员或运动员家属的人。
“你坐这里。”汪顺指了指一个空位，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依旧清晰，“别乱跑。”
“好！”桑宁用力点头，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坐下。
汪顺没再多说，脱下身上的白色开衫，随意搭在看台栏杆上。里面深蓝色的紧身训练服（泳衣）毫无保留地展现着他极具冲击力的身材——宽阔厚实的肩膀，紧窄有力的腰腹，手臂和大腿的肌肉线条如同精心雕刻的雕塑，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他活动了一下肩颈和手臂，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然后迈开长腿，径直走向泳池边。
桑宁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她看到他和一个拿着秒表的教练简短交流了几句，教练点点头。然后，汪顺走到出发台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微微俯身，双手撑在台面上，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碧蓝的池水，像一尊蓄势待发的猎豹雕像。
“嘟——！”一声尖锐的哨响刺破空气。
几乎是哨音落下的瞬间，汪顺的身体如同紧绷的弹簧骤然释放！他猛地蹬离出发台，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而充满力量的弧线，“噗通”一声扎入水中，激起的水花极小，入水动作干净利落得令人惊叹。
桑宁屏住了呼吸。
水下的汪顺，仿佛化身为一尾矫健的旗鱼。他采用的是自由泳，双臂如同最精密的引擎曲轴，交替划水，每一次划臂都带着破开一切阻力的强悍力量。水花在他身后被高速推开，形成长长的白色尾流。他的身体在水中保持着完美的流线型，核心力量惊人地稳定，打腿节奏快速有力，像推进器的螺旋桨，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向前的动力。
阳光透过高窗洒落，在水波中折射、跳跃，落在他古铜色的、水珠滚落的背脊和手臂上。那起伏的肌肉群在水的包裹和光线的勾勒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神性的、力量与美感完美结合的画面。速度、力量、技巧，在他身上达到了令人心悸的统一。
桑宁看得目不转睛，完全忘记了周遭的喧嚣。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平日那个沉稳、话不多的“汪顺哥哥”，在水里竟是这样的存在——充满了原始的、令人震撼的爆发力和掌控力。这和她隔着屏幕看比赛直播是完全不同的体验。这是一种扑面而来的、让人血脉偾张的生命力。
一组高强度冲刺结束，汪顺抵达终点，手拍池壁，身体随着惯性在水中起伏。他抹了一把脸，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快速起伏。岸边的教练立刻报出时间，语速很快地说了几句。汪顺在水中点点头，脸色因为剧烈运动而有些发红，眼神却依旧专注锐利，没有任何松懈。
他短暂地休息调整了几十秒，深吸一口气，再次埋头入水，开始了下一轮的冲刺……
桑宁就这样安静地坐在看台上，看着他在水中一次次地冲刺、调整、再冲刺。汗水（或者说池水）顺着他的发梢、下颌不断滴落。专注、坚毅、对自身极限的不断挑战……这些词汇在她眼前有了最鲜活的注解。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到，那些闪耀的金牌背后，是日复一日浸泡在消毒水里的枯燥，是榨干每一分体能的痛苦，是毫秒必争的残酷。
训练间隙，汪顺会靠在池边短暂休息，拿起水壶大口喝水。有几次，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看台，在桑宁的方向短暂停留。隔着一段距离和水汽，桑宁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觉得那目光沉沉的，带着训练中未褪去的专注力，让她心头莫名一跳，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看别处，脸颊却悄悄热了起来。
她看着他在水中沉浮的身影，看着那被池水和汗水浸润的、充满力量感的轮廓，心底那份单纯的、对“汪顺哥哥”的依赖和信任，似乎正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悄然覆盖。水面之下，潜流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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