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在简陋的屋子里袅袅升起。
沈墨跪坐在矮几前，动作行云流水地冲洗着茶具。他的手指修长白皙，看不出丝毫常年握剑的痕迹。楚红绫坐在对面，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茶了？"楚红绫突然开口，"我记得你只喝酒。"
沈墨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茶水稳稳注入杯中："人都是会变的。"
"十五年，确实够久了。"楚红绫接过茶杯，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沈墨的手背，"久到足够一个剑客忘记怎么握剑，一个酒鬼改喝茶水。"
沈墨收回手，神色平静："殿下今日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叙旧。"
"叫我红绫。"楚红绫抿了一口茶，皱眉，"就像以前那样。"
屋外传来林小七的脚步声，沈墨的目光柔和了一瞬："时过境迁，礼不可废。"
楚红绫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林小七正端着茶点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进来吧。"沈墨招手。
林小七小跑着进来，将一碟粗陋的点心放在桌上，好奇地偷瞄楚红绫。
"小七，这位是楚小姐。"沈墨介绍道，"楚小姐，这是舍侄林小七。"
"你好啊，小家伙。"楚红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手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初次见面，这个送给你。"
玉佩通体碧绿，雕着精致的凤凰纹样，一看就价值不菲。林小七瞪大了眼睛，却不敢伸手去接，而是看向沈墨。
"太贵重了，不能收。"沈墨摇头。
楚红绫撇嘴："又不是给你的。"她转向林小七，"拿着，别听你叔叔的。"
林小七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谢谢楚小姐。"
"乖。"楚红绫揉了揉林小七的头发，突然眼神一凝，"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林小七的左腕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形状奇特，像是某种符文。沈墨的目光也落在那里，眼神晦暗不明。
"我...我不知道。"林小七缩了缩手，"从小就有了。"
楚红绫抬头与沈墨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去玩吧，我和你叔叔有话要说。"
林小七如蒙大赦，抱着玉佩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那孩子..."楚红绫等林小七走远，才压低声音开口。
"只是个普通孩子。"沈墨打断她。
"普通孩子会有'剑印'？"楚红绫冷笑，"那可是只有剑道世家嫡系血脉才会有的胎记。"
沈墨沉默地啜了一口茶，没有回答。
楚红绫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话锋一转："朝廷最近不太平。三个月内，六位大臣遇刺，两位皇子中毒。父皇怀疑是'影阁'所为。"
"朝堂之事，与我无关。"沈墨淡淡道。
"是吗？"楚红绫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那这个呢？"
那是一枚漆黑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血红的"影"字。
沈墨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从哪里得到的？"
"最后一位遇刺的大臣手里攥着的。"楚红绫的声音低沉下来，"他死前用血在地上写了一个'霜'字。"
沈墨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十五年前，'寒霜剑主'沈墨与'影阁'阁主赵无涯决战于断魂崖，双双坠崖失踪。"楚红绫一字一顿地说，"现在'影阁'重现江湖，而我的师父却在这里装书生。"
沈墨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寒芒："你想说什么？"
"赵无涯还活着。"楚红绫直视他的眼睛，"他在找你，也在找那个孩子。"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茶香在两人之间缭绕。
良久，沈墨轻叹一声："你不该来。"
"我必须来。"楚红绫的声音软了下来，"师父，朝廷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这一声"师父"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沈墨的眼前浮现出十五年前的画面——年仅十岁的楚红绫站在练武场上，倔强地举着一把对她来说太重的剑，一遍遍练习着他教的基础剑招。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沈墨摇头。
"那就证明给我看。"楚红绫突然拔出发间的金钗，闪电般刺向沈墨的咽喉！
沈墨纹丝不动，只是轻轻吹了吹手中的热茶。茶水上泛起一圈涟漪，一滴水珠跃出杯面，精准地击中金钗尖端。
"叮"的一声轻响，楚红绫只觉得手腕一麻，金钗脱手而出，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茶凉了。"沈墨放下茶杯，起身走向门口，"我去换一壶。"
楚红绫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眼中既有震惊又有欣喜："你的'滴水剑意'...已经大成了？"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林小七正拿着一根树枝比划着沈墨教过的"写字方法"，动作稚嫩却已有几分神韵。看到沈墨出来，他兴冲冲地跑过来："先生！您看我这招'横'练得对不对？"
沈墨接过树枝，随手一挥。树枝划过空气，发出清脆的破空声，远处的落叶应声分成两半。
"手腕再沉三分，气力从肘部发出，而非肩膀。"沈墨示范着，"写字如练剑，一笔一划皆有章法。"
林小七认真地点点头，接过树枝继续练习。
楚红绫不知何时已站在屋檐下，抱着手臂看着这一幕："原来如此。你把'青霜九式'化入了书法教学？"
沈墨不置可否："只是教孩子写字罢了。"
"第一式'横空出世'，第二式'竖劈山河'..."楚红绫如数家珍，"你教他的分明是青霜剑法的基础剑招。"
林小七听得一头雾水："先生，什么是青霜剑法？"
"一种古老的写字方法。"沈墨面不改色，"去把《论语》抄一遍，明日我要检查。"
林小七哀嚎一声，但还是乖乖进屋去了。
楚红绫走到沈墨身边，声音低了下来："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十五年？为什么不来找我？"
沈墨望着远处的山峦："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
"那现在呢？"楚红绫追问，"'影阁'已经找上门来了，你以为还能继续躲下去？"
沈墨沉默片刻："你需要我做什么？"
"回京城。"楚红绫直视他的眼睛，"以'寒霜剑主'的身份。"
沈墨摇头："沈墨已死，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教书先生。"
"那孩子呢？"楚红绫反问，"你能保护他一辈子吗？赵无涯已经注意到他了。"
沈墨的眼神骤然变冷："他敢。"
这一刻，楚红绫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剑道至尊。她知道自己戳中了沈墨的软肋。
"跟我回京。"楚红绫放软了语气，"至少查清'影阁'的目的。为了那孩子，也为了...我们的过去。"
沈墨长叹一声，正要回答，突然神色一变，猛地将楚红绫拉到身后。
"嗖"的一声，一支弩箭钉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上，箭头发黑，显然淬了毒。
"看来你的客人不止一波。"楚红绫冷笑，从腰间抽出那把装饰华丽的短剑。剑身出鞘，寒光四射，竟是一把绝世好剑。
沈墨皱眉："进屋保护小七。"
"你呢？"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弯腰捡起林小七练习用的那根树枝，缓步走向院门。
十个黑衣人无声地翻过院墙，将沈墨团团围住。为首之人冷笑："沈先生，太师有请，这次恐怕由不得你拒绝了。"
沈墨掂了掂手中的树枝，轻声道："告诉赵无涯，想要见我，让他亲自来。"
话音未落，树枝已如灵蛇般刺出。
没有华丽的剑光，没有惊人的气势，只是简单的一刺，却快得不可思议。为首的黑衣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喉咙已被树枝点中，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其余黑衣人见状大惊，纷纷拔剑攻来。沈墨的身影如鬼魅般在剑光中穿梭，树枝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击中一个黑衣人的要害。
十息之后，所有黑衣人都倒在了地上，呻吟不止，却无一人丧命。
沈墨扔掉树枝，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滚吧。下次再来，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黑衣人们挣扎着爬起来，狼狈逃窜。
楚红绫从屋内走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还是那么心软。以前的你，从不会让敌人活着离开。"
沈墨看着自己的手："杀人容易，活着更难。"
林小七从楚红绫身后探出头来，眼中满是崇拜："先生！您太厉害了！那是什么写字方法？我也要学！"
沈墨和楚红绫相视一笑，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等你把《论语》抄完再说。"沈墨揉了揉林小七的头发。
楚红绫收起短剑，正色道："考虑得如何？"
沈墨望向京城的方向，眼神深邃："给我三天时间安排。"
楚红绫露出胜利的笑容："三天后，我来接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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