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黄昏比青阳镇喧嚣得多。
沈墨站在长公主府的高阁上，望着远处巍峨的皇宫。夕阳将宫殿的琉璃瓦染成血色，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先生，你看这个！"林小七兴奋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块精致的糕点，"楚小姐给我的，说是御厨特制的！"
沈墨收回目光，接过糕点闻了闻，确认无毒后才还给林小七："少吃些甜食，对牙齿不好。"
林小七做了个鬼脸，却还是乖乖地把糕点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沈墨："先生也尝尝。"
沈墨摇头，正要说话，房门被轻轻叩响。
"沈先生，"一个侍女恭敬地站在门外，"长公主殿下请您去正厅一叙。"
沈墨点点头，对林小七嘱咐道："你留在这里看书，不要乱跑。"
林小七嘴里塞满糕点，含糊地应了一声。
正厅里，楚红绫已经换了一身正式的宫装，发髻高挽，显得端庄而威严。看到沈墨进来，她挥手屏退左右。
"父皇要见你。"她直截了当地说。
沈墨并不意外："什么时候？"
"今晚。"楚红绫咬了咬下唇，"赵无涯也会在场。"
沈墨眼神微动："他已经是太师了？"
"三年前升的。"楚红绫冷笑，"靠着给父皇炼制'长生丹'，很得宠信。"
沈墨若有所思："皇帝身体如何？"
楚红绫神色一黯："表面看着硬朗，实则...赵无涯的丹药有问题，我怀疑他在慢慢毒害父皇，但找不到证据。"
沈墨轻轻点头："我会看看。"
"还有，"楚红绫犹豫了一下，"父皇可能会试探你的剑法...你..."
"我自有分寸。"沈墨打断她，"小七呢？带他一起去？"
楚红绫摇头："太危险了。我让心腹侍女照顾他，可以带他去藏书阁看书，那里安全。"
沈墨沉吟片刻："也好。"
夜幕降临，皇宫的灯火如星辰般璀璨。
沈墨跟在楚红绫身后，穿过一道道宫门。侍卫们见到长公主纷纷行礼，却对一身素袍的沈墨投以好奇的目光。
"前面就是御书房。"楚红绫低声说，"记住，无论父皇说什么，都不要..."
"红绫，"沈墨轻声打断，"我教过你什么？"
楚红绫一愣，随即会意："'剑客之心，当如止水'。"
沈墨微微一笑："记得就好。"
御书房外，两名太监躬身相迎："长公主殿下，陛下已等候多时。"
楚红绫整了整衣襟，带着沈墨迈入御书房。
书房内灯火通明，檀香缭绕。大周皇帝楚胤正伏案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他看上去五十出头，面容威严中带着几分疲惫，双眼却依然锐利如鹰。
"儿臣参见父皇。"楚红绫行礼。
沈墨则只是微微躬身："草民沈墨，见过陛下。"
皇帝的目光在沈墨身上停留了片刻，忽然笑道："免礼。这位就是红绫常提起的沈先生？果然一表人才。"
"陛下谬赞。"沈墨不卑不亢。
皇帝放下朱笔，从案后走出："听闻沈先生不仅学问好，剑法更是了得？"
沈墨垂眸："略通皮毛，不足挂齿。"
"哈哈哈，"皇帝大笑，"太谦虚了！朕年轻时也好剑术，可惜资质有限。今日难得遇到高人，不如让朕开开眼界？"
话音未落，御书房侧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紫金官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而入："陛下有雅兴，微臣也想一饱眼福啊。"
沈墨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那声音他永远忘不了。
赵无涯。
十五年过去，当年的"影阁"阁主如今已是当朝太师。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面容白净无须，唯有眼角几道细纹透露着岁月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十指修长如玉，指甲泛着淡淡的紫色。
"爱卿来得正好。"皇帝笑道，"这位就是红绫从民间请来的沈先生，据说剑法通神。"
赵无涯走到沈墨面前，笑容可掬："沈先生，久仰大名。"
沈墨平静地回视："赵太师，幸会。"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朕有个想法，"皇帝似乎没察觉到两人间的暗流，"听闻沈先生书法也是一绝，不如这样——以剑代笔，在朕这尊青铜鼎上题几个字如何？"
楚红绫脸色微变："父皇，青铜鼎乃国之重器..."
"无妨。"皇帝摆手，"若沈先生真如红绫所说那般厉害，想必不会损坏宝鼎。"
沈墨心知这是试探，也不推辞："恭敬不如从命。"
赵无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需要为沈先生准备什么剑器？"
"不必。"沈墨从袖中取出一支普通的毛笔，"这个足矣。"
皇帝一愣："这是..."
沈墨不答，只是走到御书房中央那尊三尺高的青铜鼎前，闭目凝神片刻。忽然，他手腕一抖，那支柔软的毛笔竟如利剑般刺出，点在青铜鼎上！
"铮！"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毛笔与青铜鼎接触的瞬间，竟迸发出点点火星。沈墨手腕翻飞，毛笔在鼎身上龙飞凤舞地游走，每一笔都深入青铜，却又丝毫不损鼎身结构。
御书房内鸦雀无声，只有毛笔与青铜的碰撞声连绵不绝。楚红绫看得目不转睛，赵无涯则眯起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一块玉佩。
片刻之后，沈墨收笔后退。青铜鼎上赫然刻着一篇《兰亭序》，字迹飘逸如云，却又力透鼎背，仿佛天然生成。
"妙！太妙了！"皇帝拍案叫绝，"以柔克刚，刚柔并济，沈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赵无涯也鼓掌赞叹："好一个'以剑写字'，沈先生这一手，怕是天下无双。"
沈墨淡淡一笑："雕虫小技，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兴致勃勃地走近青铜鼎，伸手抚摸那些字迹："这可不是雕虫小技。沈先生，朕有意聘你为太子太傅，教授剑术与书法，不知意下如何？"
楚红绫惊喜地看向沈墨，却见他眉头微皱："陛下厚爱，只是草民闲散惯了，恐怕..."
"不急，"皇帝打断他，"沈先生初来京城，不妨多住些时日，慢慢考虑。"
赵无涯适时插话："陛下，微臣府上近日得了一坛百年陈酿，不如请沈先生一同品尝？也算是为沈先生接风。"
皇帝欣然同意："好主意！沈先生可不要推辞啊。"
沈墨看了楚红绫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陛下！不好了！藏书阁走水了！"
楚红绫脸色大变："小七！"她顾不上礼节，转身就往外跑。
沈墨身形一闪，竟然后发先至，眨眼间就超过了楚红绫，消失在御书房外。
皇帝和赵无涯对视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藏书阁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侍卫和太监，但火势并不大，只是阁楼一角冒着黑烟。沈墨如鬼魅般穿过人群，直接冲进了藏书阁。
"先生！"林小七的呼喊从二楼传来。
沈墨几个起落跃上楼梯，看到林小七被一个侍女护在怀里，两人躲在角落，周围有几处火苗正在蔓延。
"没事了。"沈墨一把抱起林小七，同时示意侍女跟上，迅速撤离了藏书阁。
当他们冲出大门时，楚红绫刚好赶到。她一把抱住林小七，上下检查："伤着没有？"
林小七摇摇头，却紧紧攥着一本烧焦了一角的古籍："先生，这本书..."
沈墨接过书，发现是一本记载各派武学特征的典籍，被烧焦的那页正好是描述"剑印"的部分。插图上画着一个与林小七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图案，旁边标注着"林氏剑印，焚天一脉"。
"怎么回事？"皇帝和赵无涯也赶到了。
沈墨不动声色地将书合上："小孩子贪玩，不小心打翻了灯盏。"
皇帝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他转向赵无涯，"爱卿，安排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赵无涯躬身应是，目光却在林小七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露出的手腕上扫了一眼。
回长公主府的马车上，林小七已经靠在楚红绫怀里睡着了。沈墨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眉头紧锁。
"不是意外。"楚红绫低声说，"我查过了，灯盏根本没有翻倒的痕迹。"
沈墨点头："有人想引我们离开御书房。"
"为什么？"
"不知道。"沈墨轻轻抚摸着那本烧焦的古籍，"但小七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楚红绫咬了咬嘴唇："赵无涯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明天我要去太师府赴宴。"沈墨突然说。
楚红绫一惊："太危险了！"
"正因危险，才更要去。"沈墨的目光如寒潭般深邃，"十五年了，是时候和赵无涯好好'叙叙旧'了。"
马车驶过长街，月光如水，洒在沈墨平静的面容上。谁也不知道，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书生心中，正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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