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

他脚踝外侧，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树荫下的风带着草木的湿气，江予靠着白杨树小口喘气，凌一寒蹲下来替他揉按伤处，指尖避开泛红的地方，力道轻得像怕碰碎晨露。“早知道就该让你请假。”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懊恼，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等下结束去校医院看看？”

江予刚想摇头，就看见季野和周浩然也被教官罚站到树荫下——前者因为踢正步顺拐三次，后者则是替季野辩解时被连坐。季野夸张地揉着膝盖，眼神却瞟向周浩然手里的水瓶，对方会意地拧开盖子递过去，瓶身上还留着周浩然的指温。

“啧啧，”季野喝着水，用胳膊肘撞江予，“你看老寒这紧张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断了腿呢。”凌一寒抬头瞪他，手却没停，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药油瓶：“闭嘴，再吵就把你顺拐的视频发班级群。”那是昨天晚上周浩然偷偷录的，此刻正躺在凌一寒的相册里。

休息结束时，凌一寒坚持要背江予回队列。江予趴在他背上，闻着少年后颈混着汗水的皂角香，突然想起高中时被他背去医务室的那段路。军训服的布料磨着脸颊，他听见凌一寒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撞在一起，在寂静的树荫里格外清晰。

午休时的宿舍像个蒸笼。江予趴在桌上看凌一寒整理军训笔记，对方的字迹比高中时更工整，每一页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重点。季野突然从隔壁冲进来，手里举着两件印着校徽的文化衫：“周浩然买多了，这两件送你们！”说完就把衣服往凌一寒怀里塞，转身时故意撞了周浩然一下，“快把你的冰阔落拿出来分了！”

周浩然无奈地从背包里掏出四瓶可乐，瓶盖都被他提前拧松过。江予接过冰镇的瓶子，指尖触到瓶身的凉意，抬头看见周浩然正帮季野擦去额角的汗，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而凌一寒已经把文化衫洗干净晾在阳台，两件一模一样的白色T恤在风里轻轻摇晃，衣角偶尔会碰在一起。

下午练擒敌拳时，江予因为脚踝不便被分到调整组。他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看凌一寒在队伍里出拳踢腿，迷彩服被汗水浸成深色，却依然身姿挺拔。休息间隙，凌一寒总能精准地找到他的位置，目光穿越人群撞过来，带着无声的询问。

季野又在队伍里闹了笑话，正步走顺拐到周浩然身后，差点踩到对方的鞋跟。周浩然回头瞪他，嘴角却没忍住上扬，伸手把季野歪掉的帽子戴正。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被拉长的麦芽糖，黏黏糊糊地缠在一起。

傍晚的拉歌比赛掀起了军训的高潮。各连队围坐在操场上，扯着嗓子唱军歌，输了的连队要被罚表演节目。季野自告奋勇站起来，抢过教官的话筒就唱跑调的流行歌，逗得全场哄笑。周浩然在一旁捂脸，耳根却红得厉害，等季野唱完，默默递过去一瓶水，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跑调跑到外太空了。”

轮到凌一寒所在的排时，大家起哄让他出列。少年站在队伍前，夕阳给他镀上一层金边，没有唱歌也没有讲笑话，只是清了清嗓子，说：“我给大家解道物理题吧，关于声音传播速度和拉歌胜率的关系。”严肃的语气配上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连教官都笑了。

江予坐在台下，看着那个在人群中发光的少年，突然想起高中教室的那个午后。凌一寒站在讲台上解数学题，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和此刻的光影重叠在一起。原来有些心动，真的会跨越时光，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悄然绽放。

回到宿舍时，江予的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凌一寒烧了热水给他泡脚，蒸汽模糊了镜片，他却坚持要亲自试水温，指尖伸进盆里的动作认真得像在做实验。“烫吗？”少年抬头问，眼里的担忧清晰可见。江予摇摇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任由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愈发响亮。

深夜的宿舍格外安静，能听见窗外的虫鸣和隔壁季野的梦话。江予翻了个身，看见凌一寒的书桌还亮着灯，少年正趴在那里写着什么。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还没睡？”江予轻声问。凌一寒回过头，手里拿着张纸：“刚画了张军训场地的平面图，标注了树荫位置和医务室的最短路线。”他把纸递过来，上面用红笔圈出几个点，“明天如果还疼，就去这些地方休息。”

江予看着那张画得无比细致的图，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想起高中时凌一寒替他整理的错题本，想起雪天里那杯红糖姜茶，想起无数个被温柔填满的瞬间。原来有人把你的一切都放在心上，是这样让人安心的感觉。

“凌一寒，”江予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有些发颤，“我们……”

“等军训结束。”凌一寒打断他，眼底的光在月光下格外明亮，“我有话想对你说。”

江予点点头，把那句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有些等待是值得的，就像高中那三年的辗转，最终还是等到了并肩的此刻。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漫进来，覆盖在两人身上，仿佛在默默守护着这个未完待续的约定。

第二天清晨，江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睁开眼，看见凌一寒正踮着脚往他桌上放什么，晨光里的侧脸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等对方回到自己座位，江予才悄悄探头——是一杯温好的牛奶，旁边压着张便签，上面是凌一寒清秀的字迹：“今天有雨，记得带伞。”

远处传来集合的号角声，江予握紧那张便签，指尖触到纸页的温度，突然无比期待军训结束的那天。他知道，有些故事，终于要翻开新的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