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第七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所有计划。训练被迫转到室内,各连队挤在教学楼的大厅里,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迷彩服味道。
江予靠在窗边看雨,玻璃上的水珠蜿蜒成河,模糊了远处的操场。凌一寒不知何时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他旁边,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在想什么?”少年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潮湿的暖意。
“在想高中那次运动会,也是这样的雨天。”江予指尖划过玻璃上的水痕,“你把伞给了我,自己淋成落汤鸡。”凌一寒轻笑出声,肩膀轻轻撞了撞他:“那时候你还逞强,说自己不怕淋。”
大厅另一头突然传来骚动,季野正和别的连队抢地盘,嗓门大得像装了扩音器。周浩然皱着眉去拉他,却被季野反手拽进怀里挡雨,两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闹作一团,引来一阵哄笑。
“你看他们。”江予用下巴点了点那边,嘴角忍不住上扬。凌一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季野正踮脚给周浩然擦脸上的雨水,动作笨拙却认真,周浩然别过脸,耳根却红得像被雨洗过的樱桃。
“像不像初中的我们?”凌一寒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声吞没。江予猛地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那双眼睛在阴雨天里依旧明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午休时雨势渐小,各连队被安排回宿舍整理内务。走廊里到处是淌水的迷彩鞋,季野抱着一摞湿衣服冲进402,周浩然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两双拖鞋,鞋面上还沾着草叶。
“快快快,老寒借我吹风机!”季野把衣服往床上一扔,突然注意到凌一寒床头的相框,“哟,这不是我们高中合照吗?”照片里四人挤在光荣榜前,江予和凌一寒的肩膀紧紧挨着,背景里的梧桐叶绿得发亮。
周浩然伸手把相框摆正,目光落在照片里江予的物理成绩单上:“92分,确实值得拍照纪念。”凌一寒刚要说话,季野突然指着江予脚踝处的红痕:“你脚怎么了?”
江予下意识把裤腿往下拉,凌一寒已经把药膏递了过来:“旧伤,阴雨天就会疼。”他说着就蹲下来要帮江予涂药,动作自然得像呼吸。季野夸张地“噫”了一声,被周浩然捂住嘴拖了出去,关门时还不忘喊:“我们出去买吃的,你们慢慢聊~”
宿舍门关上的瞬间,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凌一寒的指尖带着药膏的清凉,轻轻揉按在江予脚踝处,力道恰到好处。江予盯着他发顶的旋,能闻到少年发间混着雨水的皂角香,心跳突然乱了节拍。
“好了。”凌一寒仰头时,鼻尖差点碰到江予的膝盖。他慌忙站起来,耳尖红得像要滴血,转身去收拾桌子,却把书本碰掉了一地。江予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想起高中那次冰粉店,少年也是这样,一紧张就语无伦次。
雨停的时候,天边挂起了彩虹。教官突然通知加训夜间紧急集合,整个宿舍楼顿时鸡飞狗跳。江予刚把迷彩服套好,凌一寒已经帮他系好了腰带,指尖划过腰侧时,两人都僵了一下。
“快走吧。”凌一寒率先转身,脚步快得像在逃跑。江予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发烫的腰侧,突然觉得这迷彩服的布料薄得惊人。
紧急集合的哨声在午夜响起时,江予还没完全睡着。他摸黑穿衣服,手指却在系扣子时打了结,身后突然伸来一双手,熟练地解开结又重新系好。凌一寒的呼吸就在颈后,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江予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跟上。”凌一寒低声说,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跑。走廊里一片混乱,有人撞翻了水盆,有人找不到鞋子,两人的手却始终牵着,穿过拥挤的人群,像两条在夜色里并行的鱼。
操场集合时,季野和周浩然站在隔壁排。季野的帽子戴反了,周浩然趁教官不注意,伸手帮他转正,指尖擦过耳廓的动作被月光照亮,温柔得像个秘密。江予看着他们,突然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低头发现凌一寒还没松开他的手。
夜间拉练走了整整三公里。江予的脚踝渐渐开始疼,脚步也慢了下来。凌一寒察觉到他的踉跄,不动声色地放慢速度,让他走在内侧,手臂始终虚虚地护着他的腰侧。
经过一片小树林时,季野突然“哎哟”一声蹲下去,说脚扭了。周浩然立刻停下来扶他,教官皱着眉让他们到旁边休息,两人找了块石头坐下,季野却突然笑出声:“终于能歇会儿了。”周浩然无奈地拍了他一下,却把自己的水壶递了过去。
江予和凌一寒走在队伍最后,月光透过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累吗?”凌一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江予摇摇头,却被他看穿:“别逞强。”少年突然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不行!”江予连忙摆手,“被教官看到会罚的。”凌一寒却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背上,动作轻得像托起一片羽毛。“就一段,到前面的路灯下。”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脚步稳得惊人。
江予趴在他背上,闻着少年后颈的汗味,突然想起高中无数个相似的瞬间。医务室的路,考场的路,回家的路……原来这个人,已经背了他这么多年。他悄悄把脸埋进凌一寒的肩窝,感受着对方胸腔里有力的心跳,突然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拉练结束回到宿舍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季野累得倒头就睡,周浩然替他盖好被子,又把两人的迷彩服叠整齐。江予坐在床边揉脚踝,凌一寒拿了热毛巾过来,不由分说地帮他擦脸,温热的触感让他眯起了眼睛。
“还有三天军训就结束了。”凌一寒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江予抬头看他,少年的眼底映着窗外的晨光,亮得惊人。“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蹦得飞快。
军训倒数第二天,会操彩排开始了。各连队穿着整齐的迷彩服,在操场上列队,口号声震耳欲聋。江予站在队伍里,能感觉到凌一寒就在身后,每次转身,肩膀都会默契地避开他的脚踝。
季野在前面顺拐的毛病又犯了,周浩然在他旁边,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他的腿,提醒他步伐。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手臂偶尔碰到一起,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休息时,凌一寒把江予拉到树荫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是颗用迷彩服布料折的星星,边角有些粗糙,却看得出来很用心。“昨天晚上折的。”少年挠了挠头,耳尖泛红,“看到别人都在送,就……”
江予捏着那颗星星,布料上还残留着凌一寒的体温。他突然想起高中时收到的那只千纸鹤,翅膀上写着“一定会好”。原来有些温柔,从来都没变过。
“我很喜欢。”江予的声音有些发颤,把星星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凌一寒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像要溢出来,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会操结束那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晚上连队组织联欢,大家围坐在操场上唱歌跳舞。季野抢了吉他弹唱跑调的情歌,周浩然坐在他旁边,安静地听着,嘴角却一直带着笑。
轮到凌一寒时,他抱着吉他站起来,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江予身上。“这首歌,送给一个人。”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吉他弦拨动的瞬间,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是高中时两人最喜欢的那首歌。
江予坐在原地,看着月光下的凌一寒,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少年的侧脸在夜色里格外温柔,歌声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每一句都敲在心上。他想起初遇的那个九月,讲台上的转学生,阳光下的白衬衫,原来所有的心动,都从那一刻开始了。
联欢结束后,四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季野还在兴奋地哼着跑调的歌,周浩然偶尔应和两句,气氛轻松得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快到宿舍楼下时,季野突然说:“我去买瓶水,你们先上去。”说完就拉着周浩然跑了,留下江予和凌一寒面面相觑。
“他们好像是故意的。”江予忍不住笑出声,凌一寒点点头,突然停下脚步,“江予,军训结束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眼神却格外认真,“我有话想对你说。”
江予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紧张地攥紧了口袋里的布星星。“我……”凌一寒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从高中第一次在讲台上看到你,不,从初中那个雨夜开始,我就……”
“我知道。”江予突然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抬起头,撞进凌一寒带着惊讶的眼睛,“我也是。”
月光下,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化作眼底的星光。凌一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予的手。这一次,没有人再松开。
宿舍楼上,401的窗户后面,季野正举着手机偷拍,被周浩然轻轻打了一下。“别吵。”周浩然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目光却紧紧锁着楼下那两个交握的身影,“让他们好好聊聊。”
季野放下手机,看着周浩然的侧脸,突然凑过去在他耳尖亲了一下。周浩然猛地转头,眼里带着惊讶,却被季野拽进怀里。“我们也该聊聊了。”季野的声音里带着得逞的笑意,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亮了两人交叠的影子。
楼下,凌一寒轻轻把江予拥进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温柔得像月光:“江予,我喜欢你。”江予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喜悦。
晚风吹过操场,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也带着少年们刚刚说出口的喜欢。军训结束了,但大学生活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