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赵昕满月的金锁还热乎着,一道更烫的圣旨就飞到了扬州盛府——盛家大公子盛纮升官了!
扬州通判一下子成了京城工部右侍郎,正四品大官!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盛昭仪(当时还没升淑妃)生了皇子立了大功,特别准许她娘家人进京团聚。
这消息像炸雷,把盛府炸开了锅。
盛纮(虽是庶子,但养在老太太名下)捧着圣旨,手抖得像风里的叶子,眼圈都红了:“侍郎…正四品…进京了!母亲!妹妹…妹妹真是盛家的福星啊!” 他又激动又害怕,满脑子都是京城当官的风光和突然变大的责任。
王氏(盛纮的正妻)乐得嘴都合不拢,声音拔高了指挥下人:“快!把那套纯金首饰带上!进京就是侍郎夫人了!给明玉…不,给淑妃娘娘带的家乡特产,挑最贵最好的!”
只有盛老太太,捻着佛珠,脸上喜色底下压着沉沉的忧虑。她盯着儿子,拐杖重重一跺:
“老大!别光顾着高兴!京城是龙潭虎穴!卖田!卖铺子!只留祭祖的田地和老宅!换成金子和银票!轻车简从,悄悄进京!记住,我们是去做官,不是去显摆招摇!你妹妹在宫里,不容易!” 最后一句,带着当娘的揪心。
盛家搬进京城清风巷一座三进大宅那天,门房收的拜帖堆成了小山。
同僚来道贺,老朋友来攀交情,想搭淑妃娘娘门路的…各路牛鬼蛇神,把门槛都快踏破了。
盛纮刚到工部上班,牢记老娘的话,夹着尾巴做人,见谁都客客气气,干活特别卖力。
可听着周围人一口一个“盛侍郎”,看着以前高高在上的上司也对自己笑脸相迎,他那点因为庶子出身憋屈多年的扬眉吐气,混着害怕,像小草一样悄悄从心里冒出来。
王氏就更飘了。顶着侍郎夫人的诰命,小姑子是皇帝心尖上的淑妃,还生了皇长子!
参加了几场官太太的茶会,她嘴上不敢明着炫耀,可话里话外那股“我家淑妃娘娘怎样怎样”、“皇长子殿下多金贵”的劲儿,藏都藏不住。
老太太关起门来训她:“管好你的嘴!明玉在宫里是站在刀尖上跳舞!你一句闲话,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就是捅向她的刀子!你是嫡嫂没错,可别忘了,明玉才是我亲生的!盛家现在,靠的是她!”
王氏被训得脸通红,嘴上应着“是是是”,心里却嘀咕老太太偏心亲闺女。
老太太终于得到恩旨,能进宫了。
庆寿宫主殿里,她看着女儿苍白却带着威仪和疲惫的脸,还有襁褓里粉团似的皇外孙,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老身…给淑妃娘娘、小殿下磕头…” 她颤巍巍要下拜。
“母亲!” 盛明玉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声音哽咽,强装的威仪瞬间碎了,“没外人!您这样是要折女儿的寿吗?”
盛明玉心口那块玉的暖流,清晰地感觉到母亲身上那份沉甸甸的、又喜又忧的情绪,那刻骨的疲惫,还有独属于亲娘的剜心之痛。
清退所有宫女太监,只留丹朱看门。
老太太紧紧抓住女儿的手,枯瘦的手冰凉又用力,好像要把女儿揉进骨头里。她颤抖着手指,轻轻摸过赵昕娇嫩的小脸,老泪纵横:
“好…好…我的明玉…娘的心肝…你受苦了…受苦了…” 千言万语,都在这重复的哽咽里。
“女儿不苦。” 盛明玉更紧地握住母亲冰冷的手,想把温暖和力量传过去,声音异常坚定,“有昕儿,有陛下,女儿很好。母亲,家里…还安稳吗?” 她直接问出最关心的事,目光锁住母亲的眼睛。
老太太擦干眼泪,眼神瞬间变回平时的精明锐利,像护崽的母豹子,压低声音:
“树大招风!纮儿刚进工部,小心谨慎,还算稳当。只是…王氏!” 她语气陡然变冷,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那个眼皮子浅的蠢货!前几天在侍郎李家赏花宴上,几杯黄汤下肚,嘴上就没把门的了!竟敢对皇后娘娘治理后宫的事…说了几句不咸不淡、自以为聪明的‘闲话’!虽然被旁边人机灵地岔开了话题,可保不准就进了谁的耳朵!这个蠢妇!她以为自己是皇长子的舅母就能横着走了?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忘了明玉你才是盛家如今的顶梁柱!”
又是王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盛明玉心头一股邪火猛地窜起!
她强压下怒火,眼神冷得像冰刀:“母亲放心,这事女儿知道了。您回去后,一定严加管教!告诉她,要是再管不住那张惹祸的嘴,连累了盛家满门前程,甚至害了昕儿…别怪女儿…不顾念她这个嫡嫂的身份!” 最后一句,带着凛冽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老太太眼中痛心和决然交织,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你放心!盛家,绝不会拖你后腿!更不会成为小殿下的累赘!她要是再犯,不用你动手,老婆子我先收拾她!”
她顿了顿,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抓住女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看透世事的沉重和母亲的哀求:
“明玉,我的儿,你现在站得高,刀子也更狠啊!太后…皇后…还有那个看着温和的苗娘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贴身戴的那枚‘安魂玉扣’…” 她枯瘦的手指隔着衣服,重重按在盛明玉心口玉扣的位置,“一定要护好!更要护好你自己和我的昕儿!盛家满门…娘和你哥哥的身家性命…可都系在你一个人身上啊!”
“女儿明白!” 盛明玉郑重答应,声音像铁一样沉。母亲的担忧、托付和那份沉甸甸的依靠,像最坚韧的鞭子,抽打着她的神经,也淬炼着她的意志。
临走时,老太太留下一个精致的蓝布包袱。里面是她进京前熬夜亲手缝的几件婴儿小衣服和一双虎头鞋,用的是最软的细棉布,针脚密得惊人。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是外婆…是姥姥的心意。” 她看着襁褓里咂吧小嘴的外孙,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疼爱和不舍,还有深深的不安。
送走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母亲,殿里安静下来。
盛明玉摸着包袱里带着母亲体温的柔软小衣服和精巧虎头鞋,心口的玉扣传来微弱却坚定的暖意。
盛家进了京,是多了骨肉亲人可以依靠,却也多了王氏这块随时会爆炸的绊脚石。
她抱起被惊醒、正哼哼唧唧的儿子,在他带着奶香的小额头上深深亲了一口。
小家伙无意识地伸出小手,抓住了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
心口那块玉的暖流在身体里缓慢而坚韧地流淌,修复着产后还没完全好的虚弱,更积蓄着面对狂风暴雨的力量。
盛家这枚带着血缘亲情,也带着麻烦的棋子,终于落在了京城这盘大棋上。
前朝的暗流和后宫的杀机,因为这枚棋子的落下,马上就要碰撞出更猛烈、更致命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