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墨兰屋里
烛光把墨兰在窗边画画的影子拉长,映在雪白的纸上,和她画的玉兰花叠在一起。她拿着笔的手悬空好久,一滴大大的墨汁终于掉下来,“啪”地砸在纸上,晕开一大团黑,把好看的玉兰花都盖住了。
“啊!” 墨兰懊恼地低叫,烦躁地扔开笔,心里乱糟糟的。自从亲娘林噙霜被关起来,她这屋子冷清得像冰窖。父亲病着,祖母威严,王氏锁在祠堂自身难保,管家的大权居然全落到了平时闷不吭声的六妹妹明兰手里!连她以前用的好颜料好画纸,现在都要按份例去领,还得看管库房婆子的脸色!更气人的是,明兰这几天查账查得死紧,连她娘以前偷偷挪用的公家钱,好像都快被翻出来了!她几次想找明兰“说说姐妹情”,都被软绵绵挡回来。明兰腰上那串黄铜钥匙,看得她眼睛疼。
“姑娘,” 贴身丫鬟露种小心地进来,“刚才…我去大厨房拿晚饭,听见寿安堂扫地的婆子嚼舌根,说…老太太昨天夜里,让房妈妈偷偷送了个帖子出去,好像是…给京郊大相国寺的静安师太的…”
静安师太?墨兰心里猛一跳。那是老太太常拜的庙里德高望重的老师太,听说早年还认识宫里贵人…老太太这时候偷偷联系她,想干嘛?为了宫里的姑姑?还是…对付谁?一丝寒意爬上墨兰后背。她感觉盛家这平静水面下,正翻腾着更凶险的暗流,而她好像正被卷进去。
庆寿宫偏殿
云霓低着头,规规矩矩站在一盆开得好的秋海棠旁边,像个没生气的木头人。她被放这儿好几天了,每天就跟着张嬷嬷学点简单规矩,擦擦东西、整理花枝。正殿门槛都没进过,更别说靠近小皇子赵昕。淑妃娘娘对她客气得像对待一件摆设。
“云霓姑娘,” 蕊初端着一碗黑药汁进来,脸上带着关心,“该喝药了。娘娘吩咐,你身子弱,得好好养。”
“谢娘娘恩典,谢蕊初姐姐。” 云霓声音细细弱弱,怯生生接过药碗,手指不小心碰到蕊初手背。蕊初只觉那指尖冰凉,心里一紧,脸上没露。
云霓小口喝着苦药,眉头都没皱。喝完,把空碗还给蕊初,还是低着头。蕊初不动声色接过碗,目光扫过云霓惨白的脸,还有袖口一丝极淡、几乎闻不到的奇怪熏香味儿。这香味…蕊初暗暗记下。
殿里只剩云霓。她慢慢抬头,刚才的怯弱病气全没了。那双眼睛抬起来,深不见底,一片冰冷。她走到窗边,目光随意扫过院子里那几个眼神锐利的太监(皇帝的人),手指在窗框上极轻地划了一道。
庆寿宫主殿
赵昕在摇篮里睡得香甜。盛明玉没睡,独自坐在灯下。
蕊初悄悄进来,低声把云霓喝药和那丝奇怪熏香说了。
“药没问题?” 盛明玉问。
“奴婢盯着熬的,查了药渣,是温补方子。” 蕊初肯定。
“熏香呢?”
“味道很淡,混药味里几乎没了,但…有点像苗昭容宫里的‘冷梅香’,又掺了点别的…带着发霉似的甜腻。”蕊初努力回忆。
冷梅香…发霉甜腻…盛明玉眼底寒光一闪。苗心禾!这香肯定跟她有关!云霓沾上这香,不管故意还是无意,都证明这“养女”跟苗昭容脱不了干系!皇后这步棋,借刀杀人,自己倒干净!
“继续盯紧她。她碰过的东西,尤其可能靠近昕儿的,仔细查。” 盛明玉冷声吩咐,“她每天去哪儿,见谁,说什么,都报上来。”
“是!” 蕊初领命。
这时,殿外传来通报:“皇上驾到——”
盛明玉眼神瞬间柔和,换上疲惫和见到皇帝的依赖,起身迎接。
赵祯穿着便服进来,眉头紧锁,一脸倦容,看着比前几天更累。他摆摆手免礼,直接走到摇篮边看赵昕,脸色才松了点。
“陛下这么晚来,是朝堂事多?” 盛明玉上前替他解披风。
赵祯揉揉太阳穴,声音沙哑:“黄河修堤的事,吵得朕头疼。那帮老臣…” 话没说完,他突然一阵头晕,身子晃了晃,扶住旁边桌子。
“陛下!” 盛明玉惊呼扶住他胳膊,只觉得他手臂肌肉绷得死紧,体温却偏低。她天生敏锐,扶住他时,心头莫名一跳——皇帝身上那股隐隐的寒气,似乎比前几日更重了!而且这感觉…竟和蕊初描述里云霓身上那发霉甜腻的熏香,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这念头像炸雷!难道…那寒气的源头,竟和苗心禾、和皇后有关?!她们的目标,不只是昕儿,更是…皇上?!
“朕没事,许是累了。” 赵祯站稳,强压不适,不想她担心。他反手握住她扶他的手,只觉得那手温软,一股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暖意竟顺着手传来,连头晕都轻了些。他有些诧异地看她。
盛明玉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只露担忧:“陛下龙体要紧!太医说了您忧思伤神。臣妾给您揉揉额头?” 她顺势扶他坐下,手指带着暖意按上他太阳穴。
那舒服感觉让赵祯喟叹一声,闭眼放松下来。他握紧她的手,像抓住风浪里的浮木。
“明玉,” 他声音低沉疲惫,“有你在身边…甚好。”
盛明玉垂眸专心按着,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的惊疑和冰冷杀机。她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和那股寒气。皇后的网,比她想的更大更毒!不仅伸向她的孩子,还缠上了皇帝!这已不是后宫争斗,是动摇国本的阴谋!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她声音轻柔,心中那盘棋却无比清晰。云霓是饵,苗心禾是刀,皇后是执棋手,那侵蚀皇帝的黑手…才是真凶!她需要时间,需要证据,更需要在皇帝被彻底侵蚀前,斩断黑手!
夜更深。庆寿宫里,皇帝在淑妃的安抚下难得安睡。盛明玉守着他,天生的警觉捕捉着任何危险信号。宫墙外,盛府里,明兰在灯下对着账本上一处可疑的、与墨兰旧日采买有关的巨额亏空,陷入沉思。条条线索,正从各处汇聚,指向幕后的冰冷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