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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囱

蓝与锈

鼹鼠窝的通风管道永不停歇的低吼,如同深埋地底的巨兽在耳边喘息。白堂靠在冰冷的合金隔板上,指尖捏着那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数据芯片。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嵌进指腹。汪明远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深处低语:“明天晚上…锈钉酒吧…老烟囱…东西拿到,人安静…要干净…”

他闭上眼。黑暗中浮现的不是锈钉酒吧俗艳的霓虹,而是旧水处理厂维修间里,张全福后脑勺那片模糊的血肉,年轻人胸口汩汩冒血的弹孔,刀疤脸眉心那个触目惊心的孔洞。还有那股混合着血腥、硝烟与红雾甜腻的腐烂气息。这身崭新的蓝黑色警服,像一层裹在腐烂伤口上的保鲜膜,隔绝不了内里持续溃烂的恶臭。

芯片被随意地丢在摇晃的折叠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旁边,那把“捍卫者”7型手枪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冷光。白堂站起身,脱掉警服外套,露出里面浆洗发白的旧衬衫。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开始擦拭手枪。动作一丝不苟,每一个部件都拆解、擦拭、润滑、重新组装。冰冷的金属触感,熟悉的重量,油液挥发的气味…这些构成了他扭曲世界里的唯一秩序。当最后一个零件“咔哒”归位,枪身重新焕发出冷冽的光泽,他眼底那丝被血腥记忆搅起的细微波澜,也彻底平复,重归深潭般的平静。

夜色如同粘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第三新城从高层缝隙漏下的那点可怜天光。地面层被更深沉的黑暗笼罩,只有零星俗艳的霓虹招牌在污浊的空气里挣扎闪烁,像垂死巨兽身上溃烂的脓疮。

锈钉酒吧的霓虹招牌是其中最大、最刺眼的一个。扭曲的金属字母缠绕着闪烁的猩红与幽蓝灯管,投射在门口粘腻的黑泥地上。空气里劣质酒精、呕吐物、廉价香水、汗臭以及那股无处不在、甜腻中带着腐败的红雾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粘稠的瘴气。

白堂没有穿警服。一件深灰色、洗得发旧的连帽工装外套,兜帽拉起,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像一滴融入污水的墨,悄无声息地穿过酒吧门口几个眼神迷离、倚着墙壁吞云吐雾的红雾客,推开了那扇包着破烂皮革、油腻发亮的合金门。

喧嚣与热浪如同实质般扑面砸来!震耳欲聋、节奏狂暴的电子音乐撞击着耳膜和胸腔

空气浑浊得几乎能拧出油来,混合着浓烈的酒气、汗味、劣质烟草和红雾燃烧后的甜腻焦糊味。旋转的彩色射灯在攒动的人头上投下光怪陆离、不断扭曲的光斑。舞池里,人影如同鬼魅般扭动、碰撞,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和狂笑(作者真实感觉)

吧台挤满了人,穿着暴露的酒保动作花哨地抛接着酒瓶,将颜色可疑的液体倒入脏兮兮的杯子。

白堂贴着墙壁的阴影移动,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穿透缭绕的烟雾和晃动的光影。芯片里的信息在脑中清晰浮现:老烟囱,本名未知。五十岁上下,左眼早年工伤失明,习惯佩戴黑色眼罩。右脸颊有一道被蒸汽烫伤的扭曲疤痕。常年混迹在酒吧最深处、靠近后厨通道的角落卡座。嗜好是抽一种气味极其辛辣刺鼻的廉价自制烟斗。

他像一道无声的幽灵,穿过疯狂扭动的人群,避开那些端着酒、眼神迷离或充满敌意的视线。在一个端着满满一托盘空杯、脚步踉跄的服务生差点撞上他时,他只是极其轻微地侧身,动作流畅自然,如同水中的游鱼,让服务生毫无察觉地擦身而过。

酒吧深处,光线更加昏暗,音乐声也相对小了些。空气中弥漫着后厨传来的油烟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角落里的卡座半包围结构,形成一个个相对私密的“巢穴”。白堂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目标。

角落最深处,一个卡座里。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油腻工装外套的男人蜷缩在阴影里。标志性的黑色眼罩覆盖着左眼,右脸颊那道扭曲的烫伤疤痕在昏暗光线下如同蜈蚣爬行。他手里抓着一个硕大的、用某种动物腿骨粗糙雕刻而成的烟斗,正深深吸了一口,劣质烟叶燃烧产生的浓烈辛辣烟雾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瞬间盖过了周遭的红雾甜腻。正是老烟囱。他面前的小合金桌上,只放着一杯几乎没动的、颜色浑浊的合成麦酒。

白堂没有立刻靠近。他像一截没有生命的柱子,靠在旁边一根粗大的、包裹着隔音材料(早已破烂不堪)的承重柱阴影里。兜帽的阴影完美地隐藏了他的面容。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老烟囱周围的环境:卡座只有一个入口。旁边不远是通往后面厨房和垃圾处理通道的合金门,此刻虚掩着一条缝,透出一点微光。老烟囱看起来心神不宁,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粗糙的烟斗,那只独眼警惕地、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不断扫视着酒吧入口和那扇虚掩的后门。他在害怕。害怕汪明远的人?还是害怕堡垒区那些“大人物”?

时机到了。

白堂动了。他没有径直走向卡座,而是如同融入背景的烟雾,极其自然地沿着吧台边缘移动,巧妙地利用几个喝得醉醺醺、正在大声争吵的客人作为掩护。

老烟囱正低头准备再吸一口烟斗,眼前光线骤然一暗!他猛地抬起头,独眼里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惊恐!他下意识地想往卡座深处缩,手已经摸向了腰间一个鼓囊囊的突起——那里可能藏着一把粗糙的自卫武器!

“别动。”白堂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冰锥般的穿透力,瞬间冻结了老烟囱所有的动作。冰冷的金属枪口,隔着薄薄的工装外套,精准地顶在了老烟囱的右肋下方——一个能瞬间摧毁内脏、令人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致命位置。

老烟囱的身体瞬间僵直!烟斗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合金桌面上,滚烫的烟灰溅得到处都是。他那只独眼瞪得溜圆,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死死盯着眼前兜帽阴影下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眼睛。浓烈的辛辣烟味混合着他身上浓重的汗臭和恐惧的气息。

“东…东西…不在我身上…”老烟囱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绝望的颤抖,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放…放了我…我告诉你…告诉你它在哪…”

“在哪?”白堂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枪口施加的压力却微微增加了一分。

“后…后巷…第三个…锈蚀的垃圾压缩机后面…有个…有个暗格…”老烟囱急促地喘息着,独眼里充满了哀求,“我发誓!我没骗你!东西…东西太烫手了!我不敢带在身上!放了我…我马上离开新城…永远消失…”

白堂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老烟囱的恐惧,审视着他话语的真实性。那独眼中的绝望和急于脱身的渴望,不像作伪。他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扫向那扇虚掩的后门。

就在这时!

“喂!那边的!干什么呢?!”一个粗嘎、带着醉意和明显找茬意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白堂心头警兆骤生!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刹那,他顶在老烟囱肋下的枪口猛地收回!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瞬间向卡座内侧的阴影里一缩!同时,他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老烟囱那油腻的工装前襟,将他如同破麻袋般猛地拽向自己身前,当成肉盾。

砰!!!

一声沉闷的、带着消音器特有音质的枪响,几乎与他动作同步爆开!子弹撕裂空气,带着灼热的气流,狠狠打在白堂刚才站立的位置!合金卡座靠背被打出一个冒烟的孔洞,碎屑飞溅!

是那个声音粗嘎的醉汉!他此刻哪还有半分醉意?眼神凶狠锐利,手里赫然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黑色手枪!他显然没料到白堂的反应如此迅捷,一枪落空,随既立刻调整枪口。

但白堂更快。在老烟囱被拽过来挡住第一枪的瞬间,白堂的右手已经从后腰拔出了“捍卫者”!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幽蓝的残影!他没有探身出去射击,而是利用老烟囱身体的遮挡,枪口贴着老烟囱的腋下空隙,如同毒蛇吐信,瞬间指向目标

砰!!!

厚重的爆鸣在卡座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巨大的声浪震得人耳膜生疼!

子弹精准地穿过混乱的人群缝隙,狠狠凿进那个伪装醉汉的枪手右肩胛骨下方!血花瞬间在他背后爆开!

“呃啊——!”枪手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被强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踉跄,手里的枪脱手飞出!

酒吧瞬间大乱!刺耳的尖叫声、酒瓶破碎声、桌椅翻倒声、狂暴的音乐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海洋!

白堂没有丝毫恋战!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吓得几乎失禁、浑身瘫软的老烟囱(后者像一摊烂泥般滑倒在地),身体如同猎豹般窜出卡座!他没有冲向倒地的枪手,也没有冲向酒吧大门(那里必然有接应),而是目标明确,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那扇虚掩的、通往厨房和垃圾通道的后门!

砰!砰!

又有子弹从混乱的人群中射来!打在他身后的墙壁和翻倒的桌椅上!显然不止一个枪手!

白堂在奔跑中猛地侧身翻滚!动作迅捷流畅,子弹擦着他的后背呼啸而过!他撞开那扇虚掩的合金后门,身影瞬间没入后面更加昏暗、弥漫着浓烈油烟和垃圾恶臭的通道!

身后,酒吧的混乱喧嚣被厚重的合金门隔绝了大半。通道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电压不稳的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脚下是湿滑、沾满油污的地面。白堂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沿着通道狂奔,目标明确——后巷,第三个锈蚀的垃圾压缩机!

他冲出了后门。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垃圾的恶臭和红雾的甜腻扑面而来。眼前是一条堆满巨大合金垃圾桶和废弃机械的狭窄后巷。第三个锈迹斑斑、如同怪兽般的垃圾压缩机就在不远处!

白堂扑到压缩机后面。锈蚀的金属外壳冰冷粗糙。他迅速摸索着,手指在布满油污和锈迹的冰冷金属上划过。很快,在靠近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他摸到了一块松动的金属挡板!

用力一抠!挡板弹开!露出里面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的方形物体!大小和汪明远描述的“纪念品”一致!

白堂一把抓起油布包裹,入手冰冷坚硬!没有时间检查!他将包裹塞进工装外套的内袋!转身,正准备沿着后巷另一头撤离!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垃圾压缩机巨大阴影的边缘,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蜷缩在那里!

是老烟囱!

这老狐狸!他不知何时竟然也从混乱的酒吧后门逃了出来!此刻他正捂着胸口,蜷缩在阴影里,独眼惊恐地看着白堂,脸上那道烫伤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着。

“别…别杀我…”老烟囱的声音带着垂死的嘶哑和极致的恐惧,“东西…你拿到了…放我走…我…”

白堂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看也没看老烟囱,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迅速消失在堆满垃圾和废弃机械的后巷深处。身后,只留下老烟囱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更远处酒吧后门方向传来的、隐约的追兵脚步声和叫骂声。

几个敏捷的转折,穿过几条更狭窄、更肮脏的支巷,白堂的身影彻底融入了铁锈带巨大的管道阴影迷宫。他靠在一根冰冷粗大的锈蚀管道上,剧烈奔跑后的呼吸很快平复。他掏出那个油布包裹,没有打开,指尖却敏锐地感觉到包裹底部边缘,似乎粘着一小块极其微小的、冰冷的硬物。

他用指甲小心地抠下来。借着远处一点微弱的霓虹反光,看清了那东西——一个米粒大小、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金属片。

微型追踪器。

白堂的眉头,第一次明显地、清晰地蹙了起来。一道深刻的皱褶出现在他平滑的眉宇间。那蹙起的纹路里,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静,而是瞬间翻涌起冰冷的怒意和一丝…被愚弄的凛冽。

是谁?汪明远?还是…堡垒区的“大人物”?或者…老烟囱这个油滑的老狐狸临死前最后的“馈赠”?

捏着那枚冰冷的追踪器,指尖用力。微弱的红光在他指缝间挣扎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他抬起头,望向治安司主体建筑那在远处黑暗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冰冷轮廓。兜帽阴影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如同风暴前夕的海面,冰层之下,是汹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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