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之爱（二）

凌晨一点十五分，张真源轻手轻脚地推开工作室的门，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

排练结束后，他故意磨蹭了半小时才离开，暗中记下了马嘉祺的工作室位置。此刻整层楼几乎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从百叶窗的缝隙中透出细长的光线。

张真源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门。他能听到里面传来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纸张翻动声。马嘉祺果然还在工作。

他将保温袋轻轻放在门口，里面装着一份还冒着热气的牛肉粥和几样小菜——他特意绕路去买了马嘉祺上次无意间提到喜欢的那家店。放好后，他犹豫了一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利贴，写下"别太辛苦"，然后觉得太过亲昵，揉成一团塞回口袋，重新写了一张"请享用"，这才贴在袋子上。

做完这一切，张真源像完成了一项秘密任务般悄悄离开，心跳快得不像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每次看到马嘉祺工作到深夜时眼下那抹淡淡的青色，胸口就会泛起一阵莫名的酸胀。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

马嘉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凌晨一点四十。他保存好文件，准备结束这一天的工作。推开办公室门时，一个保温袋险些被他踢到。

他皱眉弯腰拾起，打开看到里面还温热的食物和那张写着"请享用"的便利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像素点。这一定是助理小林放的，虽然那孩子平时粗心大意，最近倒是体贴了不少。

马嘉祺提着保温袋回到办公室，打开粥盒的瞬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愣了一下——这分明是城东那家老字号的招牌牛肉粥，而他的工作室在城西，开车往返至少要一个半小时。小林什么时候这么用心了？

他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热粥滑过食道，温暖了空荡的胃。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张真源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

"荒谬。"马嘉祺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

"马制作人，关于第三幕的灯光设计，我有一些想法。"

排练间隙，张真源拿着剧本走向正在和技术组讨论的马嘉祺。自从那次独舞示范后，他对这位严苛的制作人多了几分敬佩，也更能理解他那些近乎偏执的要求。

马嘉祺转过头，目光在张真源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对技术人员说了句"稍等"，便朝他走来。

“说。”

张真源展开剧本，指着自己做了密密麻麻笔记的一页："我觉得这里如果灯光从冷色调渐变到暖色，可以更好地表现主角内心的转变，就像您昨天说的那种'克制的释放'。"

马嘉祺眉毛微微挑起，似乎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他接过剧本，仔细阅读那些笔记，两人的手指在纸页边缘不经意地相触，张真源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

"想法不错，"马嘉祺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语气缓和了许多，"但渐变的速度要控制好，太快会显得突兀。"他招手叫来灯光师，将张真源的建议转述了一遍。

张真源站在原地，胸口涌起一股小小的雀跃。这是马嘉祺第一次肯定他的想法。

"张真源是吧？"

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张真源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时尚的高挑男人正打量着自己，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

"我是林晟，马制作人的前合作伙伴。"男人伸出手，腕上的名表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您好，林先生。"张真源礼貌地握手，感觉到对方稍稍加重的力道。

"我看过你的表演，很有潜力。"林晟微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不过和马嘉祺合作可不容易，他一向对舞者要求严格到近乎残忍，特别是对......"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特别关注的对象。"

张真源感到一阵莫名的不适："马制作人很专业，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

林晟轻笑一声："当然，他是最好的。只是好心提醒你，别太投入。马嘉祺心里有个永远填不满的空洞，靠近他的人最终都会受伤。"他的目光越过张真源，看向正朝这边走来的马嘉祺，"尤其是像你这样阳光开朗的类型，正是他最擅长摧毁的。"

张真源正想反驳，马嘉祺已经来到两人身边。

"林晟，"马嘉祺的声音冷了几度，"你来干什么？"

"老朋友叙叙旧而已。"林晟拍了拍马嘉祺的肩膀，后者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我正好路过，听说你接了新项目，来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让你打破了不接个人舞者的原则。"

马嘉祺没有接话，只是对张真源说："十分钟后继续排练第二幕。"

张真源点点头离开，但仍能感觉到身后两道目光如芒在背——一道冰冷，一道灼热。

接下来的排练，张真源发现自己难以集中精神。林晟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特别关注的对象"、"心里有个永远填不满的空洞"、"最擅长摧毁的"......这些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他不熟悉的马嘉祺，与他这些天相处中逐渐认识的那个人形成鲜明对比。

"张真源！"马嘉祺严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这个组合动作已经错了三遍，你在想什么？"

张真源回过神来，发现整个团队都在看着他。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下，呼吸有些急促："抱歉，我再来一次。"

音乐响起，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动作，却在做一个高速旋转时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排练厅的地板迎面扑来，然后是一片黑暗。

"......血压偏低，明显是过度疲劳加上脱水。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但要注意补充营养和电解质。"

张真源迷迷糊糊听到医生的声音，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自己显然是在医院。

"他什么时候能醒？"这个低沉的声音是马嘉祺的，但不同于平日的冷静，此刻带着一丝张真源从未听过的紧绷。

"随时可能，已经给他输了葡萄糖和......"

医生的声音渐渐远去，张真源又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深夜。单人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柔和的壁灯，马嘉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头翻阅着一份文件，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立体。

张真源轻轻动了动，马嘉祺立刻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

"我......"张真源的声音沙哑得把自己吓了一跳。

马嘉祺放下文件，倒了杯水递给他："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他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但递水杯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张真源撑起身子喝水，注意到马嘉祺不着痕迹地扶了一下他的后背。"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你昏迷了大约六小时。"马嘉祺看了眼手表，"你的队友们来看过你，但太晚了，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张真源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一直在这里？"

马嘉祺避开他的视线，整理了一下已经非常整齐的文件边缘："作为制作人，我有责任确保主演的健康状况。"

一阵沉默。张真源注意到马嘉祺眼下的青色比平时更深，西装外套也起了细微的褶皱，显然已经穿着它度过了大半天。

"谢谢。"张真源轻声说。

马嘉祺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这一次，谁都没有立刻移开。

"那些夜宵，"马嘉祺突然开口，"是你放的，对不对？"

张真源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他没想到马嘉祺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你怎么知道......"

"小林今天坦白了他并没有放过任何夜宵。"马嘉祺的嘴角微微上扬，"而且那家粥店离工作室很远。"

张真源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单："我只是......注意到你经常工作到很晚......"

"谢谢。"马嘉祺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张真源惊讶地抬头，看到马嘉祺眼中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柔和。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在黑暗中独舞的马嘉祺，那个隐藏在严厉外表下的、有血有肉的人。

"马制作人，我——"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宋亚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真源！你好点了吗？我实在不放心又跑回......"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在马嘉祺扶着张真源后背的手和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上来回扫视，脸上逐渐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马嘉祺迅速收回手，恢复了平常的严肃表情："既然你队友来了，我就先走了。医生说你明天可以出院，但后天才能恢复排练。"他拿起西装外套，对宋亚轩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后，宋亚轩立刻凑到床边，眼睛闪闪发亮："哇哦，什么情况？马制作人亲自守夜？你们什么时候这么......"

"别胡说，"张真源感觉自己的脸更热了，"他只是作为制作人负责而已。"

宋亚轩做了个夸张的"我才不信"的表情，但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他帮张真源调整了一下枕头："说真的，你吓死我们了。马嘉祺虽然严格，但也不至于把你逼到晕倒吧？"

张真源摇摇头："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这几天......睡得不太好。"他没有说，那些失眠的夜晚，脑海里全是马嘉祺跳舞时隐忍的表情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宋亚轩递给他一个保温盒："喏，给你带了点吃的。不过看来已经有人比我更关心你的饮食了？"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

张真源接过保温盒，脑海中浮现马嘉祺说"谢谢"时那个几不可见的微笑，胸口泛起一阵温暖。也许，那个看似冰冷的外壳下，真的有一个值得他去了解的人。

而此刻走出医院的马嘉祺，站在夜空下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中那股陌生的悸动。他掏出手机，删掉了林晟发来的十几条未读信息，然后将那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