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事件后，丁程鑫身上那种无形的疏离墙似乎筑得更高了。在教室，他几乎不会回头，目光只锁定在黑板或眼前的书本上。课间休息，他要么伏案继续演算，要么独自一人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望着楼下被高大梧桐树荫遮蔽的小径，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马嘉祺试图将那份莫名的沉重感压下，投入更疯狂的刷题和训练中。篮球撞击地板的砰砰声，队友的呼喊，汗水的咸腥，能短暂地麻痹那些不合时宜的疑虑和担忧。但每当训练结束，汗水浸透球衣，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空旷的操场时，那个在图书馆角落低头捂鼻、仓惶逃离的身影，总会不期然地闯入脑海。
又是一个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下午，暴雨将至前的低气压笼罩着教学楼。走廊里光线昏暗，充斥着汗味、粉笔灰和学生们喧嚣的嘈杂。马嘉祺刚和几个队友从球场回来，身上的热气还未散尽，说说笑笑地穿过拥挤的走廊，准备回教室拿书包。
就在拐角处，他看到了丁程鑫。
丁程鑫正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从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出来。他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虚浮，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惊人，额角似乎又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摞作业本堆得很高，几乎挡住了他小半张脸，更显得他身形单薄。
两人迎面走来，距离在缩短。
马嘉祺几乎是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丁程鑫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他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图书馆那包被拒绝的纸巾和染血的书页，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丁程鑫似乎也看到了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飞快地扫过马嘉祺的脸，随即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垂下，视线死死地盯着脚下的地面。他抱着作业本的手臂似乎收得更紧了些，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从马嘉祺身边擦肩而过。
就在两人即将错身而过的一刹那。
变故陡生。
丁程鑫的脚步猛地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怀里的作业本瞬间失去了平衡，“哗啦”一声，像雪崩般倾泻而下，散落一地。
而他整个人，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失衡，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朝着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倒去！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惊呼。
“小心！”
“丁程鑫！”
马嘉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在丁程鑫彻底倒地的前一瞬，他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猛地揽住了对方下坠的身体。
入手的感觉依旧是那种令人心惊的轻和凉。丁程鑫几乎没什么重量地靠在了他的手臂上，头无力地垂着，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手臂皮肤。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马嘉祺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以及那异常偏低的体温，像抱着一块在阳光下也捂不热的寒玉。
“丁程鑫？”马嘉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微微俯身，试图看清对方的脸。
丁程鑫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意识。他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焦距模糊，带着浓重的迷茫和无法掩饰的虚弱。他看清了扶住自己的人是谁，那双失焦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惶和抗拒。
“放……开……” 他挣扎着，声音微弱得如同气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沙哑。他试图推开马嘉祺的手臂，但那点力气微乎其微，反而让他自己更深的陷入一种无力的眩晕中，身体软得几乎要滑下去。
马嘉祺的手臂收得更紧，稳稳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别动！”
这时，周围反应过来的同学也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帮忙捡拾散落一地的作业本。
“马哥，怎么样？”
“要不要叫老师？送医务室吧？”
“他脸色好白啊！”
丁程鑫似乎被周围的嘈杂和注视刺伤了。他紧咬着下唇，本就苍白的唇瓣被咬得毫无血色。他不再看马嘉祺，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覆盖下的眼睑一片潮红。那是一种混合着羞耻、无助和强烈抗拒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冲破他强装的平静外壳。
“我没事……”他终于又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虚弱，“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他的挣扎微弱却固执，像一只落入陷阱后徒劳反抗的小兽。
马嘉祺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那不仅仅是身体的不适，更像是一种灵魂深处的狼狈被当众撕开的痛苦。他沉默了几秒，看着丁程鑫因用力而更加惨白的脸，最终还是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开了支撑他的手臂。
手臂抽离的瞬间，丁程鑫的身体明显地晃了晃，但他立刻用尽全身力气站稳了。他看也没看马嘉祺一眼，甚至没看周围帮忙的同学，只是飞快地、几乎是抢夺般地从地上一个同学手里拿过几本捡起的作业本，抱在胸前，像一个紧紧抓住最后一块浮木的溺水者。
然后，他低着头，脚步虚浮却异常迅速地、几乎是逃离般地从人群让开的缝隙中冲了出去，背影仓惶而单薄，很快消失在昏暗走廊的尽头。
留下马嘉祺站在原地，手臂上还残留着那份冰凉轻飘的触感，以及对方最后那充满抗拒和痛苦的颤抖。他看着丁程鑫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周围同学低声的议论和关切似乎都隔了一层膜，模糊不清。
地上，还散落着几本没来得及捡起的作业本。马嘉祺默默地弯腰，将它们一一拾起。作业本的封面很干净，写着丁程鑫的名字，字迹清隽有力，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冷感。
马嘉祺抱着这几本作业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封面。图书馆刺目的血滴，刚才怀中那冰凉颤抖的身体，还有那双充满了惊惶抗拒的眼睛……像无数碎片在他脑海中翻搅。
体弱？气血不足？
真的……只是这样吗？
空气里那股沉闷的、暴雨将至的气息，混合着尘埃和少年们汗水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他抬头望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窗户，窗外天色阴沉，乌云翻滚，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似乎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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