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关于围巾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丁程鑫漆黑的QQ头像始终沉默,没有跳动,没有“正在输入”的提示,更没有回复。马嘉祺的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最终彻底沉寂下去,像他心底那点微弱的火星。
雪断断续续下了两天,校园被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白色覆盖。那个靠窗的座位空得刺眼,成了马嘉祺心头的倒刺,每一次不经意地瞥见,都带来一阵尖锐的钝痛。住院……治疗……这三个字像冰冷的锁链,捆缚着他的思绪,越挣扎,勒得越紧。
他无法再忍受这种“不知道”的煎熬。
第三天放学,马嘉祺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球场发泄多余的精力。他背着书包,顶着凛冽的寒风和尚未化尽的积雪,径直走出了校门。他记得张老师提过,丁程鑫在市中心医院。那是这座城市最大的综合医院,也是血液科最权威的地方。这个认知让他心头的寒意更甚。
公交车摇摇晃晃,窗外的街景被雪水浸染得灰蒙蒙的。马嘉祺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目光没有焦点。他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做什么,说什么。他甚至可能连病房都进不去。但他必须去。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确认他还在那里,还在呼吸。
市中心医院庞大得像一座白色的迷宫。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混杂着各种药品和人体散发的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不安的“医院味”。人潮涌动,焦虑、痛苦、麻木的面孔匆匆而过。马嘉祺站在住院部大厅里,第一次感到如此茫然和渺小。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血液科?几楼?几号病房?他连丁程鑫的名字都不敢去护士站问。他怕引来不必要的询问和目光,更怕……得到什么他不愿听到的消息。
最终,他选择了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他记得丁程鑫母亲的样子,那个清瘦疲惫的女人。他找了一个相对僻静、又能看到血液科病房区入口的角落,靠墙站着。冰冷的瓷砖墙壁透过厚厚的羽绒服传来寒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走过,家属提着保温桶面色凝重地进出,病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或蹒跚而行,或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形形色色的人流,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没有丁程鑫的母亲。
马嘉祺站得腿脚发麻,手脚冰凉。医院的暖气似乎对他不起作用。他感觉自己像个可笑的傻瓜,像个无望的窥探者。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是丁程鑫的母亲。
她看起来比上次在办公室时更加憔悴了。眼下的乌青浓重,脸色蜡黄,走路时肩膀微微佝偻着,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保温桶。她步履匆匆,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深重的忧虑,径直走向血液科病房区深处。
马嘉祺的心脏骤然缩紧。他下意识地跟了上去,隔着一段距离,不敢靠得太近。
丁程鑫的母亲推开了一间单人病房的门,闪身进去,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门上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
马嘉祺的脚步停在距离那扇门几步远的地方。他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靠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借着门框的遮挡,侧过头,视线透过那方小小的、冰冷的玻璃窗口,向病房内望去。
只一眼,他就僵住了。
病房里光线很亮,是医院特有的、缺乏温度的惨白色。病床上,丁程鑫半靠着枕头。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宽大的衣服套在他身上,空荡得像个劣质的戏服。他的头发似乎更黑了些,衬得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一张被漂洗过度的纸。脸颊明显地凹陷下去,下颌骨的线条清晰得有些嶙峋。他的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浓重的阴影,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巨大的、沉重的疲惫和虚弱之中,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他彻底吹散。
他的一只手臂露在被子外面,放在床边。手背上插着留置针,透明的输液管连接着上方悬挂的几袋药液。那手臂纤细得可怕,皮肤薄得几乎能看见底下青紫色的血管脉络。
丁程鑫的母亲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保温桶,用勺子舀出里面的东西,似乎在轻声劝他吃一点。丁程鑫微微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声音太轻,马嘉祺听不见,只看到他脸上写满了倦怠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抗拒。
他瘦了太多。也虚弱了太多。和教室里那个虽然苍白却始终挺直脊背、眼神清冷的少年判若两人。眼前的他,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得只剩枯枝的花,脆弱得让人心碎。
马嘉祺猛地缩回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着气。一股强烈的酸涩和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他用力地眨着眼,将那股湿意逼回去。他不敢再看第二眼。那画面带来的冲击力太过巨大,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他的神经。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丁程鑫的母亲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心疼,提着空了大半的保温桶,匆匆走向水房的方向。
马嘉祺迅速闪身躲进旁边的消防通道门后。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慢慢走出来。他看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像隔着一个无法跨越的生死结界。
他什么也做不了。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最终,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离开了医院。外面的寒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残雪,扑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他裹紧了羽绒服,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病床上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和那截插着针管的、细得惊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