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几乎是冲进办公室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要挣脱束缚。那张签着自己名字、如同耻辱证明的《退出申请表》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已经揉成了一团废纸。他无视了刘老师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到碎纸机前，“咔嚓咔嚓”几声，那张纸瞬间化作细碎的白色雪片，纷纷扬扬落下。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带着决绝意味地呼出一口气，转身看向站在门口阴影里的凌熠。凌熠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燃烧的怒火已经沉淀为一种更加冷硬、更加坚定的寒光。他对着程澈，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复赛的战场，不再是初赛的考场，而是一个配备了各种精密仪器的综合实验室。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电路板和未知化学试剂混合的味道，紧张的气氛比初赛更甚。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肩头。
程澈和凌熠被分到一组。凌父的干涉显然没能完全阻止他们“组队”，但无形的压力如同跗骨之蛆。程澈能感觉到周围一些探究的、甚至带着点不以为然的目光——文科生和冰山学神的组合？能行吗？
凌熠对此置若罔闻。他像一台进入最高效模式的超算，快速浏览着复赛题目——一个结合了电磁学、热力学和复杂数据处理的综合实验项目。他迅速分配任务，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程澈，你负责搭建左侧电路模块，按图A3，重点检查节点接触电阻。”
“我处理右侧热循环系统初始化和温度传感器校准。”
“数据采集卡参数设置同步进行，协议文档在平板里。”
指令清晰，分工明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程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所有杂念，用力点头：“明白！”他拿起工具和电路板，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凌熠相信他，他必须证明自己！不是证明给那些看热闹的人，而是证明给凌熠看，他值得这份信任！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的嗡鸣、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和两人间简洁高效的指令交流。
“节点A电压异常。”凌熠的声音响起。
程澈立刻检查：“接触点氧化，清理完毕，电压恢复。”
“温度传感器C点数据漂移。”程澈报告。
凌熠头也没抬：“检查屏蔽线接地。可能是电磁干扰。”
程澈迅速排查：“接地良好，更换备用传感器，数据稳定。”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精准的发现问题和高效的解决问题。凌熠的指令如同精密的导航，程澈的执行则像最可靠的僚机。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冰冷的默契，像两个高速咬合的精密齿轮，在巨大的压力熔炉中高效运转。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至。在进行一组关键的热力学循环数据采集时，程澈需要去实验室最里侧的低温冰柜取一组预冷的标准样品。冰柜温度极低，门把手冷得刺骨。程澈戴着防护手套，小心翼翼地拉开厚重的柜门。
就在他俯身去拿样品盒的瞬间——
“小心！”凌熠的厉喝声突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程澈只感觉头顶一道黑影带着风声掠过！他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一缩！
“哐当——！！！”
一声巨响！
一个原本放在冰柜顶部、用来临时压住导线的沉重金属夹具，不知为何松动滑落，擦着程澈的后脑勺，狠狠砸在了他刚刚站立位置的地面上！金属与地砖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程澈惊魂未定，心脏几乎停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刚才如果不是凌熠那一声提醒和他本能的后缩，那沉重的夹具绝对会砸在他的头上！
他惊愕地抬头看向凌熠。凌熠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冰柜附近，距离他只有两步之遥！他的脸色比冰柜的寒气还要冷，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地上那个危险的夹具，胸口微微起伏。
那瞬间爆发的紧张和……后怕？清晰地写在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没……没事……”程澈声音有点抖，试图安抚。
“闭嘴！”凌熠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像被强行按住的冰风暴。
他一步上前，猛地抓住程澈的肩膀，力道很大，将他整个人扳过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快速扫视了一遍，确认他没有被擦伤。那眼神，带着一种程澈从未见过的、近乎失态的紧张和审视！
冰柜的冷气丝丝缕缕地溢出，在他们周围形成一片低温区域。程澈能清晰地感受到凌熠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掌心隔着薄薄的实验服传来惊人的热度，还有那微微的颤抖。
“我……我真没事……”程澈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更多的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保护欲冲击得心跳失序。
凌熠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猛地松开手，迅速后退一步，重新拉开距离。脸上的紧张和后怕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又冻结成惯常的冰冷。他别开脸，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甚至更冷了几分：“下次注意环境安全。继续实验。”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操作台，背影挺直僵硬，仿佛刚才那个紧张失控的人不是他。
程澈站在原地，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和不容置疑的力道。冰柜的寒气包裹着他，心口却像揣着一团火，烧得他脸颊发烫。他看着凌熠故作镇定的背影，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根（虽然对方极力掩饰），再回想起刚才那声惊惶的“小心”和失控的检查……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后怕、感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像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什么冰冷的齿轮，什么高效的默契……在刚才那一刻，统统粉碎了！
凌熠的反应，那是一种超越了“队友”的本能！是把他程澈这个人，放在了比实验、比竞赛更重要的位置！那声嘶吼，那紧张的眼神，那滚烫的手掌……比任何宣言都更真实、更震撼地宣告着——他凌熠，在乎他程澈！在乎到会失控！
实验室的灯光冰冷，仪器的嗡鸣依旧。但程澈却感觉，那条连接着他们的“无声星轨”，在冰柜前那生死一瞬的惊魂和凌熠失控的保护欲中，骤然亮起了前所未有的、滚烫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也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悸动。他弯腰，稳稳地拿起那盒标准样品，走回操作台。
“样品已就位。”程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但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数据采集，继续。”
凌熠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更快了几分。但程澈看到，他操作仪器时，那原本冷硬如冰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仿佛冰封的河面下，有暖流在悄然涌动。
复赛的熔炉还在燃烧，但两颗心，已在冰与火的碰撞中，找到了最真实的共鸣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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