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阳光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慷慨地洒满窗台。程澈难得起了个大早，不是因为闹钟，而是因为胸腔里那只从昨晚就开始兴奋扑腾的小鸟。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对着衣柜里寥寥几件外套犯了难。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
LY：【十五分钟后到楼下。】
简单直接，是凌熠的风格。程澈的心跳立刻加了速。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抓出一件米白色的连帽卫衣套上，又对着镜子抓了抓睡得有些乱的头发，镜子里的人眼睛亮得惊人。
他背起昨晚就收拾好的双肩包，里面塞了水、零食、纸巾，还有一本薄薄的速写本和铅笔——万一路上有好看的风景呢？他脚步轻快地跑下楼，刚出单元门，就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凌熠已经到了，依旧是那辆黑色的山地车。他没穿校服，一件深灰色的套头卫衣，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利落，深色牛仔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微垂的侧脸上，柔和了冷硬的轮廓。他单脚支地，似乎在查看手机地图，晨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投来。
视线相撞的瞬间，程澈脸上刚刚压下去的热度又“腾”地一下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小步挪过去：“早啊。”
“嗯。”凌熠应了一声，目光在他米白色的卫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将手机屏幕转向程澈，“路线查好了。从城西环线出去，大概一小时车程。”
程澈凑过去看，屏幕上绿色的路线蜿蜒曲折，终点标记在一个叫“云栖谷”的地方。他其实根本没仔细看路线，注意力全在凌熠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上——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哦……好。”他含糊地应着，心跳有点快。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山地车的后座。今天……还要坐后座吗？这个认知让他耳根又开始发热。
凌熠似乎看出了他的踌躇，没说什么，只是长腿一跨，利落地上了车，一只脚稳稳地撑在地上，侧过头看向程澈，下颌微抬。
那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天经地义。程澈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莫名的羞赧，侧身坐了上去。双手迟疑了一下，还是环住了凌熠的腰身。隔着不算厚的卫衣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腰腹紧实的肌肉线条和温热的体温。
“坐稳。”凌熠低沉的声音传来。
“嗯！”程澈收紧手臂，脸颊轻轻贴在凌熠的后背上。
车轮转动，载着两人驶离了熟悉的街道，汇入周末清晨的车流。城市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视野逐渐开阔，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大片泛黄的田野和点缀其间的村落。风带着郊外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凉爽而自由。
程澈一开始还有些紧张，身体微微绷着。但随着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城郊开阔的道路上，那份紧张渐渐被新奇和兴奋取代。
他忍不住左右张望，看着远处连绵起伏、在晨雾中显出黛青色的山峦轮廓，忍不住惊叹：“哇，那边山看起来好高！我们能爬上去吗？”
“嗯。”凌熠应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有栈道。”
“你看那边！好多鸟！”程澈指着远处一片收割后的稻田上空盘旋的鸟群，声音带着雀跃，“像不像我们生物课本上画的迁徙图？”
凌熠没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似乎在听他说话。程澈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传递过来的、一种放松的状态。
阳光越来越暖，晒在身上很舒服。程澈把脸颊更紧地贴在凌熠背上，闭上眼睛，感受着风掠过耳畔，感受着身下车辆行驶时轻微的震动，感受着环抱着的这份温暖和安稳。
一种巨大的、纯粹的快乐充盈着他的心。他忍不住哼起了刚才在房间里哼的那首不成调的歌。
前方的凌熠，在风声中捕捉到背后那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哼唱，握着车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镜片后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延伸的道路，唇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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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离主路，拐进一条更加幽静的盘山公路。空气愈发清新湿润，带着山林特有的凉意。路旁是高大的乔木，树叶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黄、橙、红，绚烂得像打翻了调色盘。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在路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
凌熠放慢了车速。程澈抬起头，贪婪地呼吸着这清冽的空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四周：“好漂亮啊！像画一样！”
他忍不住从背包侧袋里掏出速写本和铅笔，摊开在腿上，对着路旁一片色彩浓烈如火的红枫树，快速地勾勒起来。车轮碾过铺满落叶的路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凌熠没有催促，只是保持着平稳的速度。风带着山林的气息和身后少年身上干净阳光的味道，萦绕在鼻端。
他微微侧头，余光能看到程澈低垂的、专注的侧脸，细碎的刘海被风吹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握着铅笔的手指灵活地在纸面上移动。
一种奇异的宁静感包裹着他。不再是图书馆里那种冰冷的专注，而是一种被阳光晒暖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平和。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身后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某种令人安心的白噪音。
程澈很快勾勒完那棵枫树的轮廓，心满意足地合上速写本。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笑容灿烂地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山门：“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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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栖谷并非热门景点，游人不多。停好车，买了票，两人沿着蜿蜒向上的木栈道开始攀登。栈道依山而建，一侧是陡峭的山壁，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蕨类植物，另一侧则是视野开阔的山谷。
深秋的山林色彩斑斓，层林尽染，远处山峦叠嶂，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水墨画卷。
程澈一开始精力十足，脚步轻快，拿着手机对着美景咔嚓咔嚓拍个不停，时不时拉着凌熠给他当背景板：“凌熠！看这边！……哎呀，你别站那么直，放松一点嘛！”
凌熠大多时候只是配合地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始终落在那个活力四射的身影上，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和纵容。
山势渐陡。程澈的体力开始有点跟不上，呼吸变得急促，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扶着栈道边的栏杆，微微喘着气：“呼……这山……看着不高……爬起来还挺累……”
凌熠走在他侧前方半步的位置，闻言脚步顿住，转过身。他气息依旧平稳，只是额头有层薄汗。他从自己背包的侧袋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到程澈面前。
“谢谢。”程澈接过来，仰头灌了几大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舒服了不少。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脸颊因为运动而红扑扑的。
凌熠的目光落在他微红的脸颊和被水润湿的唇瓣上，停顿了一秒，随即移开视线，伸手拿过程澈肩上的背包，动作自然得仿佛理所当然：“给我。”
“啊？不用，我自己……”程澈下意识地想拒绝。“给我。”凌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已经不由分说地将那个印着小太阳图案的双肩包卸了下来，挂在了自己一侧的肩膀上。
程澈看着凌熠肩上挂着一深一浅两个背包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快走两步跟上，和凌熠并肩而行。
两人的手臂在行走间偶尔会轻轻擦碰到，隔着薄薄的卫衣布料，传递着微热的体温。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栈道在半山腰处拐了个弯，前方豁然开朗。一大片平坦的观景平台延伸出去，几块巨大的岩石散落其上。站在这里，视野极佳，能俯瞰大半个山谷。层叠的彩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阳光下流淌着金红橙黄，一条清澈的溪流如同银色的缎带，蜿蜒穿过谷底。
“哇——！”程澈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快步跑到平台边缘的栏杆处，张开手臂，深深吸了一口饱含负氧离子的清冽空气，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太美了！”
凌熠走到他身边停下，目光也投向远方壮阔的秋色。山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些许。
程澈兴奋地掏出手机拍了几张风景，又转过身，镜头对准了身边的凌熠：“凌熠！看镜头！”
凌熠下意识地看向镜头。程澈飞快地按下快门，捕捉到了他难得看向镜头的瞬间——眼神依旧沉静，却少了平日的疏离，甚至嘴角那点惯常的冷硬线条，也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拍得怎么样？看看！”凌熠凑过去看手机屏幕。
程澈也微微侧过头，看向小小的屏幕。
画面里，他站在绚烂的秋色背景前，身旁是程澈灿烂的笑脸，两人的肩膀挨得很近。
“看，拍得不错吧？”程澈献宝似的把手机举到凌熠眼前，指尖划过屏幕，放大凌熠的部分，“你都没什么表情，但这样也挺帅的！”
凌熠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自己的影像，又移向身旁那张近在咫尺、笑容明媚的脸。
山风吹拂着程澈额前微湿的碎发，阳光落在他清澈的眼眸里，像是盛满了揉碎的星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山谷里升腾的雾气，悄然弥漫上心头，带着温热的暖意。
他喉结微动，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依旧胶着在程澈脸上，没有移开。程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又开始微微发烫。他收起手机，假装被远处的风景吸引，指着山谷对面一片颜色特别绚烂的树林：“你看那边！像不像着了火？”
“嗯。”凌熠的视线终于移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两人并肩站在栏杆边，沉默地望着脚下的山河壮阔。风声、鸟鸣声、远处溪流的潺潺声交织在一起，却奇异地不显得吵闹，反而衬托出一种深沉的宁静。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山风的微凉。
站了一会儿，程澈觉得有些渴了，下意识去摸自己背包侧袋里的水，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背包在凌熠肩上。他刚想开口，凌熠已经像有感应似的，将他的背包从肩上卸下，拉开拉链，精准地拿出那瓶喝了一半的水，拧开瓶盖，递给他。
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程澈接过水，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凌熠微凉的指尖。一股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他赶紧低头喝水，掩饰自己再次泛红的脸颊。
喝完水，他拧好瓶盖，凌熠已经伸出手，很自然地接了过去，重新放回背包侧袋。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一句交谈，却默契得不可思议。
“要不要……坐会儿？”程澈指了指旁边一块平坦光滑的大石头。走了这么久，腿确实有点酸了。
“嗯。”凌熠点头。
两人走到那块大石头旁。石头表面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程澈先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凌熠在他身旁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大约半臂的距离。
阳光正好，晒得人懒洋洋的。程澈舒服地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猫。他悄悄侧过头，看着身边凌熠的侧脸。
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是难得的放松和平静。那点拒人千里的冰冷似乎被山风吹散了，只剩下一种让人心安的沉静。
程澈的心跳又悄悄加快了节奏。他犹豫了一下，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磁力吸引着，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试探的意味，朝着凌熠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挪近了一点点。两人的手臂外侧，隔着薄薄的卫衣布料，轻轻地贴在了一起。
凌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没有转头，也没有动。只是那原本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程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没有再动，只是维持着这个极其轻微触碰的姿势，感受着对方手臂传来的温热和那份沉默的、没有拒绝的纵容。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如同温泉水般将他温柔地包裹。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两人身上，在身后投下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山谷的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低语，如同大自然温柔的和弦。远处层林尽染，色彩斑斓得如同燃烧的梦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程澈偷偷地、满足地弯起了嘴角，身体也彻底放松下来，轻轻靠在了凌熠坚实的手臂上。
凌熠依旧望着远方的山峦，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微微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两人轻轻相贴的手臂处。
那隔着衣料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重量，像带着奇异的魔力，无声地熨帖着他心底某个角落。他没有挪开，只是任由那份温暖和重量存在着，如同默许了某种无声的靠近。
山风依旧，带着深秋山林特有的气息，拂过两个并肩而坐的少年。在这片辽阔的秋色里，那份小心翼翼靠近的暖意，无声地蔓延，比远山的色彩更加鲜明，也更加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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