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

窗外的夜色彻底浓稠，城市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朦胧的光带。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温柔地笼罩着沙发上的两人。胃痛早已在药效和白粥的安抚下偃旗息鼓，残留的那点不适感，也完全被此刻相依的暖意驱散。

程澈像只被顺毛撸舒服了的猫，整个人放松地陷在沙发里，头枕着凌熠的大腿。凌熠的手搭在他肩上，指尖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捏着他柔软的耳垂。刚才那点小小的风波带来的委屈和紧张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懒洋洋的、被珍视的满足感在四肢百骸流淌。

他微微侧过头，脸颊蹭着凌熠腿上质感偏硬的校服裤布料，抬眼就能看到凌熠线条利落的下颌线和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喉结。凌熠似乎在看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沉静的眼底，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空气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车鸣。这种静谧的、独属于他们的时刻，让程澈心里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

他想起篮球赛胜利时凌熠看过来的目光，想起他递水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刚才那个落在眉心的、带着米粥清甜气息的吻……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比在云栖谷山巅那次更清晰，更难以抑制。

他动了动，从凌熠腿上抬起头。

凌熠的目光立刻从手机屏幕移开，落在他脸上，带着询问。

程澈没说话，只是慢慢地坐直身体。他面对着凌熠，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膝盖几乎抵在一起。暖黄的光线勾勒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廓和亮得惊人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凌熠的倒影，盛满了某种未经言明、却呼之欲出的情愫。

“凌熠。”程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颤，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凌熠看着他，镜片后的眸光沉静而专注，似乎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他放下手机，身体微微前倾，更靠近了些，无声地等待着。

程澈的心跳骤然加速，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盖过周遭的一切声响。他感觉脸颊烫得厉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凌熠颜色偏淡、此刻看起来却异常柔软的嘴唇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然后，在凌熠专注的凝视中，他慢慢地、试探性地倾身向前。

动作很慢，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和显而易见的青涩。

凌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他没有动，没有后退，甚至没有眨一下眼。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程澈靠近，看着他清澈眼眸里自己的倒影越来越大，看着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他白皙脸颊上晕开的、越来越深的绯红。

他深邃的眼底，仿佛有暗流无声涌动，是默许，是纵容，更是一种深沉的、无声的期待。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程澈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凌熠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脸颊的细微触感，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这气息像某种催化剂，让程澈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终于，在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的临界点，程澈微微偏过头，闭上眼睛，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和全然的交付感，想将自己的唇瓣，轻轻地、无比轻柔地印在了凌熠的唇上。

蜻蜓点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触感是温热的，柔软的，带着一点干燥的纹理感，比想象中更……真实。没有辗转，没有深入，只是最简单的、最纯粹的肌肤相贴。像初春融化的第一滴雪水落在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像夏夜微风中，两片最轻柔的花瓣偶然相触。

短暂到只有一瞬。

程澈甚至来不及感受更多，那巨大的羞赧和紧张就瞬间淹没了他。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撤回了身体，飞快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脸颊的温度骤然飙升，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蹦跳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他不敢看凌熠。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凌熠……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他太莽撞？会不会推开他？会不会……

就在程澈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淹没，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

一只温热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托起了他滚烫的下巴。

程澈被迫抬起头，撞进了凌熠深邃的眼眸里。

那双眼眸，不再是平日里的沉静无波，此刻仿佛蕴藏了整片星河，亮得惊人，又深得像望不见底的漩涡。里面翻涌着程澈从未见过的、浓烈而克制的情绪——有惊愕，有震动，有某种被瞬间点燃的、灼热的火焰，最终都沉淀成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凌熠的目光沉沉地锁着他，仿佛要将他此刻的羞赧和无措全部刻进眼底。他的拇指指腹，带着薄茧的微砺感，极其轻柔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摩挲了一下程澈刚刚吻过他的、此刻正微微颤抖的下唇。

那触感带着电流，让程澈的身体又是一颤。

然后，凌熠微微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了程澈同样滚烫的额头上。

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评价那个吻，没有追问，甚至没有像程澈预想中那样回吻过来。

只是这样静静地、额头相抵地靠着他。

可程澈却从这无声的贴近里，感受到了比任何言语都更汹涌澎湃的情感。

凌熠微微紊乱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那托着他下巴的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还有他紧闭的双眼和微微滚动的喉结……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在他心里掀起了怎样滔天的巨浪。

沉默在暖黄的灯光下蔓延，却不再是令人心慌的冰冷，而是裹挟着巨大甜蜜和悸动的、让人几乎窒息的温柔。空气里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粘稠的糖浆，将两人紧紧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凌熠终于微微后撤了一点距离，但托着程澈下巴的手没有松开。他的目光依旧深深地锁着程澈，眼底的星河璀璨依旧。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平复着什么，最终，只哑着嗓子，低声吐出两个字：

“程澈。”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磁性，像羽毛搔刮过心尖。

程澈被他看得心跳失序，脸颊的绯红一路蔓延到了脖颈。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凌熠的目光瞬间暗沉了几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他托着程澈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紧，视线再次落在那两片刚刚触碰过他的、此刻因为紧张而微微湿润的唇瓣上，眸色深得像是要将其吞噬。

空气的温度陡然升高。

程澈清晰地感觉到凌熠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比在云栖谷岩石旁那次更甚，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危险气息。

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既期待又害怕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然而，凌熠只是深深地看了他几秒，眼底翻涌的暗流最终被他强大的自制力强行压下。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托着程澈下巴的手，转而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蹭了蹭程澈滚烫的脸颊。

“不早了。”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努力恢复了平日的平稳，“该休息了。”

“有没有给阿姨打电话？”

“打了……”

他站起身，动作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然后朝程澈伸出手。

程澈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尖还因为刚才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和凌熠眼中翻涌的暗流而微微发颤。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进凌熠温热的掌心。凌熠握紧了他的手，力道很稳，带着一种无声的承诺和安抚。

那只是一次极其短暂、极其轻柔的触碰，如同蝴蝶掠过花瓣，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却在他们彼此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足以改变轨迹的星辰，漾开的涟漪，久久不息，预示着更加汹涌澎湃的情感浪潮，已在无声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