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被厚重的深灰色窗帘过滤成柔和的光晕,懒洋洋地洒在凌乱的床铺上。程澈是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和脑袋里如同被重锤敲击般的钝痛硬生生拽醒的。他皱着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手臂刚一动,就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的、带着弹性的肌理?
触感不对。
程澈混沌的意识瞬间被这陌生的触感惊得一个激灵!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张近在咫尺、放大的、沉静的睡颜。
凌熠!
他怎么会……离得这么近…
程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僵硬地转动眼珠,视线扫过四周——简洁冷硬的房间,书桌上堆放的竞赛资料,空气里弥漫着凌熠身上那种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这是凌熠的房间没错。
可为什么……凌熠会睡在他旁边?!
两人躺在一张并不算特别宽敞的单人床上,身体挨得很近。凌熠侧身睡着,面向程澈的方向。他穿着深灰色的棉质睡衣,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两颗,露出一小截线条清晰的锁骨。
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有些凌乱地散落在额前,遮住了小半额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睡颜沉静得毫无防备,褪去了平日的冰冷疏离,竟显出一种罕见的柔和。
而程澈自己……他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身上只穿着自己的T恤和长裤,校服外套不见了。更要命的是,他的一条腿,此刻正大大咧咧地、极其自然地搭在凌熠紧实的腰侧。一只手臂也横亘在两人之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凌熠睡衣的一角。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程澈脑海里炸开。昨晚的记忆碎片混乱地翻涌——李薇家的彩带气球、粉红色的气泡酒、天旋地转的棉花糖、凌熠宽阔温暖的背脊……
然后……他好像被背回了凌熠家……再然后……难道……他们就这样……挤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整晚。
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向头顶和脸颊。程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巨大的羞赧和难以置信的震惊让他像被点了穴一样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惊醒了旁边的人。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时,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瞬间僵硬的肢体和灼热的视线,凌熠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下一秒,那双深邃的眼眸缓缓睁开了。
初醒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如同蒙着薄雾的深潭。那层薄雾在接触到程澈近在咫尺、写满了震惊和羞赧的脸时,迅速散去,沉淀为惯常的沉静。镜片后的眸光平静无波,仿佛对眼前这同床共枕的亲密场景习以为常。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程澈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无限放大。
凌熠的目光在程澈爆红的脸颊和搭在自己腰间的腿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上移,重新落回程澈那双因为震惊而瞪得溜圆、湿漉漉的眼睛里。
“醒了?”凌熠的声音响起,带着刚睡醒特有的低沉沙哑,如同粗糙的砂纸轻轻摩擦过心尖,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性感。
程澈被他这过于平静的语气弄得更加慌乱,他猛地想收回自己那条“越界”的腿,动作却因为僵硬和宿醉的乏力显得笨拙而慌乱,膝盖还不小心撞到了凌熠的腿。
“我……我……”程澈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床……你怎么……我……” 他羞窘得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凌熠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连耳朵尖都红透了的模样,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梢。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两人之间那点本就微乎其微的距离更近了些。
他抬起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按在了程澈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后腰上,防止他因为乱动而摔下去。
然后,凌熠才看着程澈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用那依旧带着晨起沙哑的嗓音,平静地、理所当然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就一张床。”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冰水浇在滚油上,瞬间让程澈的羞赧炸裂开来。
就一张床?!所以呢?!所以他们就挤在一起睡了?!凌熠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这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程澈的脑子彻底宕机了。他看着凌熠近在咫尺的脸,那刚睡醒的慵懒气息,那微微敞开的领口,那按在自己腰后带着热度的掌心……还有那句“就一张床”……所有的感官刺激混合着宿醉的钝痛,让他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就在程澈羞愤欲绝、几乎要自燃的时候——
凌熠的目光落在他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泛着水光的唇瓣上。那眼神深了深,带着一种刚睡醒的、慵懒的侵略性。
他微微低下头。
温热的呼吸带着凌冽的、属于清晨的干净气息,拂过程澈滚烫的脸颊。
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的吻,带着安抚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隐秘的亲昵,轻轻地落在了程澈同样滚烫的耳廓上。
触感温热而短暂,却像带着细小的电流,瞬间窜遍程澈的四肢百骸。程澈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一样,瞬间缩回了搭在凌熠腰间的腿,整个人也下意识地往后缩,后背紧紧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他捂住被亲到的耳朵,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温软的触感,火辣辣的。
“你……你干嘛!”程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羞恼,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凌熠看着程澈瞬间弹开、捂着耳朵满脸通红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按在程澈腰后的手,撑着床坐起身。
“醒了就起来。”凌熠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稳,仿佛刚才那个落在耳廓的轻吻只是程澈的错觉。他掀开被子下床,晨光勾勒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桌上有温水。我去弄早餐。”
说完,他径直走向卧室外,留下程澈一个人裹着残留着两人体温的薄被,坐在床上,捂着依旧滚烫的耳朵,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腔,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空气里还残留着凌熠身上清冽的气息和那个落在耳廓的、带着魔力的轻吻余温。
宿醉的头痛似乎被另一种更强烈、更混乱的感觉覆盖了。
程澈呆呆地坐在床上,脑海里只剩下凌熠那句理所当然的“就一张床”,和他俯身靠近时,那带着沙哑磁性的嗓音,以及落在耳廓上那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温热触感。
他缓缓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被亲到的地方,那里仿佛还带着一丝细微的麻痒。
“混蛋……”程澈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却软绵绵的,毫无气势,反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被亲昵后的甜意。他把自己重新埋进还带着凌熠体温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依旧水润、却闪烁着复杂光芒的眼睛。
程澈把自己裹在残留着凌熠体温和清冽气息的薄被里,像只受惊的蜗牛,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睛。脸颊和耳廓的滚烫温度似乎还在提醒他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分钟——凌熠近在咫尺的睡颜、那句理所当然的“就一张床”、还有那个落在他耳廓上、带着晨起沙哑气息的轻吻……
厨房传来的咖啡机嗡鸣声和煎蛋的滋滋声,像是现实世界的锚点,将他从混乱的思绪里一点点拽回来。宿醉的钝痛感也随着意识的清醒,更加清晰地敲打着太阳穴。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依旧失序的心跳,终于慢吞吞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点凉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他走到餐桌边,端起那杯凌熠准备好的温水,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清凉的水流抚慰着干渴的喉咙,也稍微浇熄了一点脸上的热度。
凌熠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盘子里是煎得金黄完美的荷包蛋和烤得酥脆的面包片。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晨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动作利落沉稳,仿佛刚才那个在昏暗卧室里带着慵懒侵略性亲他耳廓的人只是程澈的幻觉。
“吃点东西。”凌熠将盘子放在程澈面前,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低沉。
“哦……好。”程澈低着头,不敢看凌熠的眼睛,拉开椅子坐下。他拿起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荷包蛋,金黄诱人的溏心立刻流了出来。
他小口吃着,动作有些拘谨,宿醉后的胃被温热的食物一点点熨帖,舒服了许多,但心里的那点小别扭和羞赧还在。
凌熠在他对面坐下,也安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餐。房间里只剩下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
程澈偷偷抬眼瞄了凌熠一下。凌熠低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包,侧脸线条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峻,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他看起来……平静得过分。好像刚才同床醒来、亲他耳朵这种事,就跟喝杯水一样平常。
这个认知让程澈心里那点小小的不服气又冒了出来。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在这里兵荒马乱、心跳加速啊?凌熠这家伙,也太能装了吧。他故意用力叉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都带着点泄愤的意味。
“头还疼?”凌熠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程澈咀嚼的动作瞬间顿住。
“……还好。”程澈含糊地回答,心里嘀咕:疼!疼死了!但比头疼更乱的是心跳!
凌熠没再追问,只是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程澈的嘴角。
程澈正专注于跟盘子里的食物和心里的别扭较劲,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嘴角沾上了一点金黄的溏心蛋液。
凌熠的视线在那点微小的、带着暖意的痕迹上停留了一瞬。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仿佛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极细微的涟漪。
他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朝程澈的方向伸出手。
程澈正低头喝粥,感觉到凌熠靠近的动作,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凌熠伸过来的手。
凌熠的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他的指腹带着微热的温度,极其轻柔地、精准地擦过程澈的嘴角,将那点溏心蛋液抹去。
指尖的触感温热而短暂,带着薄茧的微砺感,清晰地烙印在程澈敏感的唇角皮肤上。那感觉,比刚才落在耳廓的轻吻更直接,更……撩人。
程澈的呼吸猛地一窒!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凌熠近在咫尺、平静无波的脸。他清晰地看到凌熠镜片后那双沉静眼眸里自己的倒影——傻乎乎的,带着震惊。
凌熠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收回手,指腹上沾着那点蛋液,极其自然地抽了张纸巾擦掉。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沾到了。”凌熠的声音平淡无波,解释了一句,然后继续低头吃自己的早餐。
程澈:“……”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羞赧、悸动和“又被撩了”的恼意瞬间冲上程澈的头顶!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和动作,做这么……这么暧昧的事!擦个嘴角而已,需要靠这么近吗?需要……需要用指腹擦吗。
程澈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再次飙升,连带着被擦过的嘴角都开始隐隐发烫。他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盘子里,握着叉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心里的小人儿在疯狂尖叫:凌熠!你这个闷骚的大骗子!冰山皮囊下藏着的根本就是个撩人不自知的妖精!
一顿早餐在程澈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强装镇定和凌熠的绝对平静中结束。
程澈主动收拾碗碟,试图用劳动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和转移注意力。他端着盘子走进厨房,凌熠正站在水槽边冲洗咖啡杯。
程澈把碗碟放进水槽,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指尖,稍微缓解了脸上的热度。他低着头,很认真地刷碗,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需要专注力的工作。
凌熠冲洗完咖啡杯,用干净的毛巾擦干,放在沥水架上。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厨房,而是转身,背靠着流理台,目光落在程澈低垂的侧脸上。
晨光勾勒着他柔软的额发和微微泛红的耳廓,专注刷碗的样子带着一种居家的、毫无防备的柔软感。
空气里只剩下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
凌熠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像一颗石子投入程澈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心湖:
“昨晚。”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你抱着我说冷。”
“哐当!”程澈手里的盘子差点滑进水槽!他手忙脚乱地捞住,心脏再次狂跳起来!昨晚?!他还抱着凌熠说冷?!他……他完全不记得了!
“我……我说什么了?”程澈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敢回头,继续假装用力刷盘子,耳朵却竖得老高。
“没什么。”凌熠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抱着不撒手。”
程澈:“……” 他想原地消失!他现在就想从厨房窗户跳出去!
“还……”凌熠似乎觉得程澈的羞赧还不够,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道数学题的解法,“……把头埋在我颈窝里。”
轰——!
程澈感觉自己的理智彻底被炸飞了!他猛地转过身,手里还抓着一个湿漉漉的盘子,脸颊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又羞又恼地瞪着凌熠:“凌熠!你……你不许说了!”
凌熠看着他炸毛的样子,镜片后的眸光深处,那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他没有再“揭短”,只是微微扬了下下巴,示意程澈手里的盘子:“水。”
程澈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动作太大,水龙头的水溅湿了台面和自己的T恤下摆。他手忙脚乱地关掉水龙头,又羞又窘,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凌熠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终于没再“火上浇油”。他拿起旁边的干毛巾,递给程澈:“擦擦。”
程澈接过毛巾,胡乱地擦着湿掉的T恤下摆,心里把凌熠翻来覆去骂了一百遍:闷骚!腹黑!撩完就跑的大混蛋!
就在这时,凌熠的手机在客厅响了起来。
凌熠转身出去接电话。程澈终于松了口气,靠在冰凉的流理台上,用手背使劲冰了冰自己滚烫的脸颊。他看着厨房门口,听着凌熠低沉平稳讲电话的声音,心里那点羞恼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凌熠啊。
那个看似冰冷、实则把他的一切狼狈和羞赧都看在眼里、默默包容、甚至……还会不动声色撩拨他的凌熠。这个认知,让程澈的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软又甜,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凌熠指腹擦过的嘴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麻的触感。
“混蛋……”程澈小声嘟囔了一句,嘴角却不自觉地,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甜蜜的弧度。
宿醉的清晨,就在这兵荒马乱的羞赧、不动声色的撩拨和最终归于心照不宣的暖意中,缓缓流淌。那张“就一张床”,和那个落在耳廓、擦过嘴角的隐秘亲昵,成了独属于他们清晨记忆里,最令人心跳加速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