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主动换来的…风暴

雨丝细密，天地间一片朦胧的水汽。黑色的长柄伞下，两个少年并肩走着，步伐不快，仿佛刻意延长着这伞下独处的静谧时光。

程澈身上还裹着凌熠宽大的校服外套，残留的体温和清冽气息将他包裹，驱散了雨夜的微寒，也熨帖着刚才在屋檐下那场惊心动魄的暧昧带来的悸动。

伞面稳稳地向程澈倾斜，将他严密地护在干燥之下。凌熠靠近外侧的肩膀暴露在飘飞的雨丝中，深色的布料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他却浑然不觉，或者毫不在意。

程澈偷偷侧过头，看着凌熠在雨雾中线条冷峻的侧脸，看着他左耳垂上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固执闪烁的黑色耳钉。一种巨大的、饱胀的暖流和冲动，混合着刚才未尽的悸动，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眼看就要走到程澈家单元楼门口了。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氤氲开模糊的光圈。程澈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忽然停住，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凌熠也随之停下，撑着伞，微微侧头看他，镜片后的眸光带着询问。

“凌熠……”程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多的却是破釜沉舟般的勇气。他抬起头，直视着凌熠深邃的眼眸，那双总是弯弯的、盛满阳光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而坚定的光芒。

在凌熠带着一丝询问和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程澈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忽然踮起脚尖，动作带着点笨拙却无比坚定，伸出双手，轻轻地捧住了凌熠的脸颊。

凌熠的身体瞬间僵住，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完全没料到程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程澈的手心滚烫，带着少年人灼热的勇气和爱意。他微微仰着头，脸颊因为巨大的勇气和羞涩而红得惊人，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两颗燃烧的星辰，直直地撞进凌熠的眼底。

然后，在凌熠震惊的目光中，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伴奏下，程澈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和孤勇，将自己的唇，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印在了凌熠微凉而柔软的唇上。

这是一个短暂、生涩、却无比滚烫的吻。像一颗小小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冰冷的雨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伞外的雨声、风声、世界的一切喧嚣都消失了。伞下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唇瓣相贴时那微小的、却震耳欲聋的触感，和两人骤然停滞、随即又变得无比急促的呼吸声。

凌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冷静、自持、甚至刚才在屋檐下强行压下的汹涌暗流，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滚烫而直白的亲吻彻底冲垮！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在下一秒被投入滚烫的熔岩！巨大的冲击让他浑身僵硬，忘记了反应，忘记了推开，也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然而，这短暂的心神失守和灵魂震颤，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一个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方小小的、温存而脆弱的天地：

“凌熠！”

那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威压和风暴欲来的死寂。

程澈像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睁开眼睛，惊恐地循声望去！

单元楼入口旁，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不知何时静静停在那里。后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半。凌振雄那张冰冷、阴沉、如同覆盖着万年寒冰的脸，正透过车窗，死死地盯着伞下的两人。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和……滔天的、毫不掩饰的暴怒与鄙夷！那目光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程澈身上，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凌熠的反应更快。

在程澈因为惊恐而僵住、甚至忘了松开捧着他脸的手的瞬间，凌熠眼中所有的震惊、茫然、甚至那丝被亲吻带来的悸动，在看清车窗后那张脸的刹那，全部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决绝所取代。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凌振雄一眼！在程澈还没从惊恐中回神的电光火石之间，凌熠猛地抬手，不是推开程澈，而是用一股不容抗拒的、带着保护性质的巨大力量，狠狠地抓住了程澈的肩膀。然后，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他整个人猛地向后一推。

程澈猝不及防，被他推得踉跄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单元楼的玻璃门上

“进去！”凌熠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程澈从未听过的、斩钉截铁的命令和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眼神冰冷如刀锋，里面没有丝毫温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要将程澈彻底隔绝在风暴之外的急切。

程澈被撞得生疼，也彻底从惊恐中惊醒。他看着凌熠那双冰冷得陌生的眼睛，看着他身后车窗里凌振雄那张如同索命阎罗般的脸，巨大的恐慌和想要一起面对的冲动瞬间淹没了他：“凌熠！我不走！我们一起……”

“进去！锁门！”凌熠厉声打断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他一步上前，在程澈试图扑上来抓住他的瞬间，猛地抓住了单元楼沉重的金属门把手，用力向外一拉，再狠狠地将门向内一推。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沉重的金属单元门在程澈面前被凌熠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关上！巨大的撞击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程澈被彻底隔绝在了门外！

“凌熠！开门！凌熠！”程澈疯了！

他扑到冰冷的金属门上，双手用力拍打着，嘶声力竭地喊着，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直刺心底。他透过门上的玻璃，只能看到凌熠决绝转身、迎向那辆黑色轿车的背影，那背影挺拔而孤绝，像一座即将独自面对滔天海啸的礁石。

就在这时，程母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屏幕上，是凌熠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托付：

「给阿姨：看好程澈，别让他乱跑。麻烦了。」他甚至没有多余的一个字解释！他甚至在这个时候，还在用这种冰冷的方式，安排好后事，确保他被安全地锁在风暴之外。

程澈看着那条信息，又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向门外。

凌熠已经走到了车旁。车窗完全降下，凌振雄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扎在凌熠身上。凌熠背对着单元门，程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挺直如标枪的脊背，和那微微低垂、似乎在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头颅。

车门打开。凌熠没有任何犹豫，弯身钻了进去。

黑色的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像一口沉重的棺材盖合拢的声音。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引擎发动，黑色的轿车在细密的雨丝中无声地滑行出去，汇入朦胧的夜色，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只留下冰冷的尾灯红光，如同魔鬼的眼睛，在程澈模糊的视野里留下两道刺目的残影。

单元楼门口，只剩下程澈一个人。

冰冷的金属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风雨，也隔绝了他和凌熠。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凌熠的外套还裹在他身上，残留的体温此刻却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额头上被雨水滴中的冰凉触感还在，唇瓣上那短暂亲吻留下的滚烫触感也还在……可这一切，都被刚才那扇冰冷关上的门和那条冰冷的信息，彻底击得粉碎。

雨水拍打着玻璃门，发出单调而绝望的声响。程澈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宽大的外套包裹着他，像一个巨大的、讽刺的茧。

一次主动的、带着孤勇的亲吻，换来的是紧闭的门扉，冰冷的托付，和一个被强行隔绝在外的、未知的风暴之夜。

雨还在下，仿佛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