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医的查验结果很快出来:那支百年老山参没有问题,是上好的滋补品。这个结果,并未让寝殿内的气氛轻松多少。
刘耀文对此只是冷哼一声,未置一词。南枝则更加确信,刘曜辰此来,醉翁之意不在酒。那支参,不过是块敲门砖,一个彰显他“友爱手足”、“关怀长嫂”姿态的工具。真正的交锋,在无形的眼神和言语机锋之中。
南枝的伤在缓慢好转,已能下床在偏室内慢慢走动。但活动范围仅限于此,殿门如同天堑。她每日能做的,便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听着外间刘耀文与朝臣的议事,或者…在他批阅奏章到深夜时,听着那压抑的咳嗽声。
这夜,风雪又起。狂风卷着鹅毛大雪,扑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殿内烛火通明,银丝炭盆烧得正旺,温暖如春。
刘耀文依旧在书案后伏案疾书,侧脸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冷峻专注。南枝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搭着厚厚的锦毯,手中捧着一卷刘耀文默许陈锋给她找来的、打发时间的杂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书案后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刘耀文猛地用拳头抵住嘴,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甚至泛着一层不祥的青灰!
“咳咳…咳…”
他咳得几乎喘不上气,高大的身躯蜷缩起来,显得异常脆弱。
南枝的心瞬间揪紧!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过去看看,脚步却又顿住。她以什么身份过去?棋子?还是…?
就在这时,刘耀文似乎因为咳得太猛,身体一晃,手肘不小心扫到了书案上的砚台!
“哐当!”一声脆响!
沉重的端砚砸落在地,浓黑的墨汁泼溅开来,染黑了光洁的金砖地面,也溅了他玄色寝衣的下摆一片狼藉!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狼藉,让剧烈咳嗽的刘耀文动作猛地一僵。他喘着粗气,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地上的墨汁和污损的衣袍,又缓缓移向站在软榻旁、神色复杂的南枝。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风雪的呼啸。
刘耀文的眼中,翻涌着剧烈的痛楚、被窥见狼狈的暴怒,还有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无措的难堪。他死死地盯着南枝,薄唇紧抿,下颌绷紧如铁。
南枝被他看得心头发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知道自己撞破了他最不愿示人的脆弱时刻。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刘耀文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眼中翻涌的情绪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最终却缓缓归于一种深沉的、近乎疲惫的死寂。他猛地别开脸,不再看她,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南枝从未听过的、近乎虚弱的命令:
刘耀文“…出去。”
不是暴怒的呵斥,而是带着一丝无力感的驱逐。
南枝怔在原地。看着他因为强忍咳嗽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玄色衣摆上刺目的墨渍,看着他侧脸上那抹病态的苍白和难掩的脆弱…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愤怒?怜悯?还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走到角落的铜盆架旁,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在温水中浸湿,拧干。然后,她拿着那块温热的湿布,一步一步,走向书案后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高大身影。
刘耀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身体瞬间绷紧,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和冰冷的警告:
刘耀文“孤让你出去!”
南枝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她走到他面前,无视他眼中骇人的戾气和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威压,缓缓蹲下身,将手中温热的湿布,轻轻递到他沾满墨渍的手边。
褚南枝“殿下,”
她的声音很轻,在呼啸的风雪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褚南枝“擦擦吧。”
刘耀文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蹲在自己脚边的女子。她仰着脸,脸色因为失血依旧苍白,但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没有畏惧,没有嘲讽,也没有刻意的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坦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
她离得如此之近,近得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和属于她自己的、一种清冽如雪后初霁的气息。那气息奇异地冲淡了鼻端浓重的血腥味和墨臭。
他染满墨汁的手僵在半空,没有去接那布巾,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复杂变幻,如同风暴席卷。
时间仿佛静止。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燃烧声和窗外愈发猛烈的风雪。
就在南枝以为他会暴怒地将布巾打落,或者直接将她扔出去时,刘耀文那只沾满墨汁、骨节分明的手,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迟疑,伸了过来。
他没有接过布巾,而是…用那只染满污渍的手,猛地攥住了南枝纤细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腕骨捏碎!南枝痛得闷哼一声,手中的湿布掉落在地。
刘耀文“南枝,”
他俯视着她,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探究和警告,
刘耀文“不要试图窥探孤,也不要…对孤流露任何无谓的同情。”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
刘耀文“做好你的本分。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
说完,他猛地松开了手,仿佛甩开什么脏东西。
南枝踉跄着后退一步,手腕上留下清晰的、火辣辣的红痕。她看着地上那块沾了墨汁的湿布,又看了看重新别开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刘耀文,心底那一点点刚刚升起的、不合时宜的柔软,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她沉默地行了一礼,转身,一步一步走回偏室的软榻,将自己重新裹进厚厚的锦毯里,背对着书案的方向,闭上了眼睛。
风雪依旧在窗外肆虐。殿内烛火摇曳,将书案后那个孤独而冷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一夜,无人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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