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赤焰砂的毒气在殿内幽幽弥漫,混合着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刘耀文背靠着书架,咳血不止,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玄色衣襟上浸染开大片刺目的暗红。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被彻底撕开旧伤疤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南枝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从未示于人前的脆弱与疯狂,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丝尖锐的刺痛。她终于明白了他袖口那深褐色药渍的来源,明白了他深夜压抑的剧咳,明白了他讳莫如深的伤势背后,竟是如此血海深仇!他看似冷酷无情的面具下,包裹着的是一个被至亲背叛、被毒物折磨了十余年的、千疮百孔的灵魂。
褚南枝“殿下…”
她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她想上前,却又被他周身散发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绝望气息所阻。
刘耀文猛地抬起眼,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锁住她。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充满了被窥破最深秘密的暴戾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
刘耀文“滚!”
他嘶吼出声,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刘耀文“给孤滚出去!看到孤这副样子…你很得意是吗?!”
他的话语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南枝心上。得意?她看着他咳血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毁天灭地的痛苦,只觉得心口堵得发慌。
褚南枝“臣妾不敢得意!”
南枝迎着他噬人的目光,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褚南枝“臣妾只看到…一个被至亲用最卑劣手段残害了十余年的人!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和蚀骨之痛却不得不隐忍至今的人!”
她的话语如同利刃,狠狠剖开刘耀文试图掩盖的伤疤!
刘耀文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的暴戾似乎凝滞了一瞬。
南枝向前一步,不顾他骇人的眼神,指着地上那卷废妃诏书和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赤焰砂,声音清晰而锐利:
褚南枝“这些是罪证!是皇后残害先太子妃、毒害储君的铁证!殿下此时该想的,不是让臣妾‘滚’,而是如何用这些铁证,让皇后血债血偿!为您的生母,也为您自己讨回公道!”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刘耀文被仇恨和痛苦蒙蔽的混沌!他眼中的疯狂和毁灭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杀意和…一丝被点醒的清明。
他不再嘶吼,只是死死地盯着南枝,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咳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唇角和下颌,显得格外狼狈,却又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惨烈。
南枝看着他,心中那点刺痛感越发清晰。她不再犹豫,转身快步走到铜盆架旁,拧了一条干净的温湿布巾。然后,她拿着布巾,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刘耀文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再被他的威压和暴戾吓退。
褚南枝“殿下,”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褚南枝“擦擦吧。您还要留着这口气…去报仇。”
她将温热的湿布巾,递到他的面前。动作没有犹豫,眼神坦荡而平静,没有怜悯,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战友般的…支撑。
刘耀文的目光落在眼前洁白的布巾上,又缓缓移向南枝清亮而坚定的眼眸。那眼神里,没有他预想中的嘲讽或得意,只有一种让他感到陌生又心悸的…纯粹的支持?就像在奉先阁,她不顾一切推开他挡箭时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殿内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那只沾满鲜血和尘灰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缓慢地抬起。这一次,他没有再粗暴地攥住她的手腕,而是…迟疑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试探,接过了那块温热的布巾。
温热的湿意透过布巾传递到冰冷的掌心,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胡乱地擦拭着唇角和下颌的血迹,动作僵硬而狼狈。南枝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催促,也没有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
擦去血迹,刘耀文似乎找回了一丝力气。他扶着书架,缓缓站直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眼中的疯狂已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沉淀下来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杀意。他不再看南枝,目光重新落回地上的诏书和赤焰砂上。
刘耀文“陈锋!”
他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和威压。
陈锋应声而入,看到殿内景象和地上的东西,瞳孔猛地一缩,但立刻垂首肃立:
哪里需要往哪搬“末将在!”
刘耀文“将这两样东西,”
刘耀文指着诏书和赤焰砂,
刘耀文“用玉匣密封,施以火漆,派心腹死士…即刻送入皇陵,藏于…孤生母灵位暗格之内!除孤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他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存放这致命罪证!
哪里需要往哪搬“是!”
陈锋立刻上前,极其小心地用特制的玉盒将诏书和矿石收起。
刘耀文“凤仪宫那边…”
刘耀文眼中寒光一闪,
刘耀文“给孤守死了!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来!父皇那里…”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刘耀文“加派人手盯着,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另外,给孤查!今日是谁向父皇‘通风报信’,又是谁在养心殿‘伺候’得父皇‘呕血昏迷’!给孤揪出来!”
哪里需要往哪搬“末将领命!”
陈锋肃然应下,捧着玉匣迅速离去。
殿内再次剩下两人。空气里还残留着血腥和赤焰砂的刺鼻气味。
刘耀文缓缓走到书案后坐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痛楚。
南枝默默地退到一旁,准备回偏室。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刘耀文“南枝。”
刘耀文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南枝脚步顿住。
刘耀文依旧闭着眼,没有看她,只是低低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刘耀文“今日之事…孤记下了。”
他没有说“谢”,也没有任何温情的话语。但这一句“记下了”,在冰冷的太子口中说出,却比任何感谢都更显分量。
南枝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她沉默片刻,轻轻应了一声:“是。”
她转身走向偏室,身后,是那个靠在椅背里、闭目承受着血海深仇与蚀骨之痛的男人。他们之间,那道名为“利用”与“棋子”的冰冷壁垒,似乎被这血色的夜晚,悄然撕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