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的公文包散发着上等皮革的气息。我盯着上面烫金的"陈氏律师事务所"字样，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施小姐，好消息。"律师推过一份文件，"您父亲案件的关键证据出现疑问，法院已同意重审。此外，被冻结的部分资产有望解封。"
阳光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窗照在文件上，那些法律术语在我眼前跳动。三个月了，自从父亲被捕，我第一次听到"好消息"这个词。
"具体是多少资产？"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初步估算约两千万。"律师顿了顿，"当然，这只是施家总资产的零头，但足够您重新..."
"两千万..."我喃喃重复。这笔钱在以前还不够我买辆限量跑车，现在却像救命稻草。
律师又说了些细节，但我只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保释听证会、资产解冻、可能无罪...最后他合上文件夹，露出职业微笑："陈少爷特意嘱咐我先通知您。"
"陈少爷？"我皱眉。
"家豪少爷啊。"律师仿佛很惊讶，"这次证据就是他发现的。他没联系您吗？"
陈家豪。这个名字像闪电劈开我的记忆——父亲老友的儿子，比我大五岁，小时候常来我家...还有那个荒唐的"娃娃亲"玩笑。
"他回国了？"
"上周回来的。"律师看了看表，"事实上，陈少爷约您..."
"雅雅。"
一个低沉男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的瞬间，一杯咖啡"啪"地打翻在地。站在那里的男人西装笔挺，轮廓如刀刻般分明，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好久不见。"陈家豪自然地在我对面坐下，"不给我一个拥抱吗？"
我僵在原地。十年不见，那个总爱揪我辫子的讨厌鬼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他的西装一看就是Savile Row定制，腕表是百达翡丽限量款，连身上古龙水的味道都写着"昂贵"二字。
"陈...家豪？"我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难为你还记得我。"他示意律师离开，然后仔细打量我，"你变了，但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季川的旧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随便扎成马尾。比起眼前这个金光闪闪的男人，我活像个乞丐。
"听说...是你找到的证据？"我努力保持镇定。
陈家豪微笑着点头："我一直不相信施叔会犯罪。这半年我动用了所有人脉，终于在美国找到了资金流向的破绽。"他向前倾身，"雅雅，有人陷害你们家。"
这句话像记重锤砸在我胸口。我一直坚信父亲是无辜的，但听别人说出来还是让我眼眶发热。
"是谁？"我哑着嗓子问。
"还在查。"陈家豪轻轻握住我的手，"但别担心，有我在。很快你就能搬回别墅，重获你应有的一切。"
他的手温暖干燥，却让我莫名想起季川那双略带薄茧的手。我下意识抽回手："谢谢，但我现在...过得还行。"
"住在那个穷小子家里叫'还行'？"陈家豪冷笑一声，"季川是吧？我查过他，一个靠奖学金读完大学的穷设计师，妹妹还长期住院..."
"你调查他？"我猛地站起来，"凭什么？"
"冷静，雅雅。"陈家豪拉我坐下，"我只是关心你。想想看，如果媒体知道施家大小姐沦落到寄人篱下..."
"威胁我？"我眯起眼睛。
"当然不是。"他叹了口气，"我是来帮你的。解冻资产需要时间，而这期间..."他推过一张黑卡，"先拿着用。"
我盯着那张闪着冷光的信用卡，喉咙发紧。三个月前，我会毫不在意地收下；现在，它却像块烫手山芋。
"不需要。"我推开卡片，"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
陈家豪露出意外的表情："你变了，雅雅。"他停顿片刻，突然说，"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
"你六岁那年，我们玩过家家，你说长大要嫁给我。"他半开玩笑地说，"后来施叔和我爸还总拿这事打趣..."
"那是小孩子胡闹！"我的脸烧了起来。
"但如果我说..."陈家豪的眼神突然变得认真，"我想履行这个约定呢？"
我张着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继续道："陈氏可以全力支持施家东山再起，而联姻是最稳固的联盟。当然，"他微笑着补充，"前提是你愿意。"
咖啡厅的嘈杂声突然远去，我的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这太荒谬了...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豪门圈常见的戏码吗？利益联姻，各取所需...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最终说道。
"当然。"陈家豪优雅地站起身，"卡还是留着吧，密码是你生日。"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期待你的好消息，未婚妻。"
我像梦游一样走出咖啡厅，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两千万...父亲可能无罪...联姻...这些信息在脑中横冲直撞。我机械地摸出手机，发现有三个季川的未接来电。
回拨过去，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
"在哪？"季川的声音异常急促。
"市中心咖啡厅，怎么了？"
"待在那里别动，我来接你。"他的语气不容反驳，"有记者盯上你了。"
我这才注意到马路对面确实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举着长焦镜头。我慌忙转身躲进小巷，心脏狂跳。三个月来第一次，我意识到自己仍是"施家大小姐"——无论落魄与否，都是媒体追逐的目标。
季川的摩托车二十分钟后停在小巷口。他扔给我一个头盔："戴上。"
我笨拙地爬上车，双手无处安放。季川不耐烦地拉过我的手臂环住他的腰："抱紧，除非你想摔下去。"
引擎轰鸣中，我们穿梭在车流里。季川的背脊紧贴我的前胸，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我比陈家豪的求婚更心跳加速。
"你怎么知道有记者？"我在他耳边喊。
"林妍告诉我的。"
这个名字像盆冷水浇下。林妍——季川的前女友，现在在某八卦杂志当记者。
"她这么好心？"我忍不住讥讽。
"她想要独家。"季川拐进一条小路，"我说你会配合采访，条件是先通知我。"
"你替我做决定？"我气得掐他腰侧的肉。
季川"嘶"了一声："再动手就一起摔死！"
回到家，小檬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我们进门，她兴奋地挥舞着遥控器："雅雅姐！电视上说施叔叔可能要无罪释放了！"
我和季川同时僵住。屏幕上正是父亲案件的新闻播报，画面一角还放着我高中时的照片。
"关掉。"季川厉声道。
"为什么？这是好..."
"关掉！"
小檬吓得一哆嗦，眼眶瞬间红了。我赶紧过去抱住她："没事的，你哥哥只是..."我瞪了季川一眼，"犯病了。"
季川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罕见地露出疲惫神色："抱歉，小檬。我...去煮饭。"
晚饭气氛异常凝重。小檬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连咀嚼都不敢出声。季川机械地往嘴里送饭，眼神却一直盯着远处。
"季川，"我终于打破沉默，"我们需要谈谈。"
阳台上的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季川靠在栏杆上，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
"陈家豪找你了？"他开门见山。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
"林妍说的。"他冷笑一声，"看来是真的。豪门未婚夫王者归来，落魄千金即将重返上流社会。"
"他不是我未婚夫！"我气得声音都尖了，"那只是小时候的玩笑话！"
"玩笑？"季川转过身，"他给你黑卡，承诺帮你家东山再起，这算哪门子玩笑？"
"你监视我？"
"是林妍..."
"少拿林妍当借口！"我一把推开他，"你调查我父亲，监视我的行踪，现在连我和谁见面都要管？你凭什么？"
季川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凭你现在住在我家！凭这三个月我供你吃穿！凭你父亲可能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我心窝。我扬起手，却在半空被他抓住手腕。
"说到痛处了？"季川逼近一步，"施大小姐终于要回到她的金丝笼了，何必在意我们这些蝼蚁的想法？"
"你混蛋！"我挣扎着，"我爸没有犯罪！陈家豪找到了证据！"
"陈家豪？"季川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你真以为他是偶然出现的救世主？"
我愣住："什么意思？"
季川松开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份文件："过去三个月我一直在查你父亲的案子。看看这个签名，眼熟吗？"
屏幕上是一份资金转移授权书，落款处龙飞凤舞地签着"陈家豪"三个字。
"这...不可能..."
"你父亲是被设计的，雅雅。"季川第一次用这个昵称叫我，语气却冷得像冰，"而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你亲爱的'未婚夫'。"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陈家豪陷害我父亲？为什么？就为了...逼我嫁给他？
"我不信。"我摇着头，"你有什么证据？"
"还不够明显吗？"季川厉声道，"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你最绝望的时候现身，带着所谓的'证据'和婚约..."
"那也比你强！"我口不择言，"至少他愿意帮我！你呢？除了冷嘲热讽还会什么？"
季川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慢慢后退一步，仿佛被我这句话刺伤了。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我确实帮不了你。毕竟..."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我只是个靠奖学金读书的穷设计师。"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伤人的话："季川，我不是..."
"收拾东西吧。"他打断我，"明天我送你去酒店。既然陈家豪回来了，你也不需要...这个破地方了。"
他转身进屋，留下我站在阳台上，夜风吹散了我未说出口的辩解。
那晚，我辗转反侧到凌晨。季川睡在客厅沙发上，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紧闭的卧室门，却像是隔了整个银河。
天蒙蒙亮时，我轻手轻脚地起床整理行李。其实没什么好整理的——我来时几乎一无所有，现在也不过多了几件季川给我买的平价衣服。
书桌上放着季川的笔记本电脑。鬼使神差地，我打开它想再看一眼那份文件。电脑没密码，桌面杂乱无章。我找到财务文件夹，里面除了陈家豪的签名文件外，还有一个命名为"证据链"的子文件夹。
点开后，我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整齐归类着数十份扫描件——银行流水、邮件截图、会议记录...全部指向一个事实：陈家豪利用父亲与施家的合作关系，精心设计了一场金融骗局，而我父亲成了替罪羊。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文件的时间跨度长达两年。也就是说...季川调查我父亲已经很久了，远早于我家出事。
为什么？他为什么对施家这么关注？他和陈家豪又是什么关系？
"找到了想要的？"
季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吓得差点合上笔记本。他靠在门框上，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未眠。
"这些...都是真的？"我指着屏幕。
"你相信就是真的，不信就是假的。"季川走进来合上电脑，"车叫好了，八点出发。"
"季川！"我拦住他，"如果陈家豪真的陷害我爸，我必须..."
"必须怎样？"季川冷笑，"嫁给他换取证据？多伟大的牺牲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突然提高音量，"施雅，你明明知道陈家豪不怀好意，却还在考虑他的提议！为什么？就为了那点钱？为了重新当你的大小姐？"
"因为我别无选择！"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你以为我愿意吗？但我爸在监狱里！我妈在国外躲债！我..."
我的哭喊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季川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骤变："小檬的医院？"
通话很简短，但季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挂断后，他抓起钥匙就往外冲："小檬突然高烧，我得马上去医院。"
"我一起..."
"不用！"他厉声喝止，"收拾你的东西，按原计划八点走。"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电脑里的文件发你邮箱了，随你怎么用。"
门被狠狠摔上，震得墙上的日历掉了下来。我蹲下去捡，发现是去年的老黄历，某个月份被红笔圈出了一个日期——正是我父亲被捕那天。
季川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我父亲会被捕。
这个认知让我胃部绞痛。我跌坐在床边，思绪乱如麻。季川对我的好是假的吗？他收留我是为了...监视我？调查我父亲？
手机突然震动，是陈家豪的短信：「考虑好了吗？今天下午两点，半岛酒店，带上你的决定。」
我盯着屏幕，突然想起季川电脑里那份最可疑的文件——一份陈家豪与某位政府官员的会面记录，日期就在父亲被捕前一周。文件角落有个模糊的水印：「来源：LY」。
LY...林妍？
我猛地站起来。如果林妍能提供这种内部文件，她和陈家豪又是什么关系？季川知道吗？
太多疑问，太少答案。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在没弄清真相前，我不能贸然接受陈家豪的任何"好意"。
我拿起手机，给陈家豪回了条消息：「下午见。但我要先知道全部真相。」
发完这条消息，我开始给季川收拾去医院要带的物品——换洗衣物、充电器、小檬最爱吃的苹果...当我从抽屉里拿出他的证件时，一个信封掉了出来。
里面是一张飞往英国的机票，日期是下周，乘客姓名：季川。
他要走？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
信封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季川工整的字迹：「小檬骨髓配型成功，赴英手术。一切安排妥当，勿念。」
我的手开始发抖。原来如此...季川早就计划好了离开。小檬的病有救了，而我也"有人照顾"了...多么完美的退场。
我机械地继续收拾行李，眼泪却模糊了视线。也许季川从未真正在乎过我，也许这三个月只是一场梦...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透过猫眼，我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个文件袋。
"季川先生的特快专递。"男人说，"需要签收。"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签收时，男人突然压低声音："林记者让我转告您，比赛举报材料已提交，季先生的设计资格确定取消。"
"什么比赛？什么举报？"
"国际青年设计师大赛啊。"男人奇怪地看着我，"林记者举报季先生抄袭，证据确凿..."
我猛地关上门，心脏狂跳。林妍举报季川抄袭？这不可能！那场比赛对季川多重要我很清楚——冠军奖金刚好够小檬的手术费！
我颤抖着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叠照片和一张光盘。照片上，季川和林妍在咖啡厅交谈，时间显示是昨天；光盘上贴着标签：「季川抄袭证据——施雅证词」。
我的证词？我什么时候...
突然想起昨天季川说林妍要采访我。难道那是个圈套？林妍和陈家豪是一伙的？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图片加载出来的瞬间，我的血液凝固了——那是一张PS过的照片，我和季川的床照，背景明显是在这间公寓。附言写着：「下午两点见。否则这些照片会出现在设计大赛评委的邮箱里。」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这绝对是陈家豪的手笔...他不仅要逼我就范，还要彻底毁掉季川！
看了眼时钟——七点四十。季川随时会回来接我去酒店。我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按原计划离开，保全自己；要么...
我拨通了陈家豪的电话："我要先看证据原件。不然免谈。"
"聪明女孩。"陈家豪轻笑，"十点，我办公室。带上你的行李，我猜...你不会再回那个破公寓了？"
挂断电话，我飞快地写了两张纸条。一张留给季川，塞在他的护照里；另一张留给小檬，藏在她的童话书里。
然后我拎起行李，轻轻关上了公寓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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