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豪的办公室位于金融大厦顶层,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我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伪造的"床照",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喜欢这景色吗?"陈家豪从身后靠近,古龙水的气息笼罩过来,"很快,这一切又会回到你手中。"
我侧身避开他的靠近:"证据呢?你答应给我看的原件。"
他轻笑一声,走向办公桌,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文件袋:"别急,先看看这个。"
文件袋里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和...一份婚约。我的指尖在碰到那些纸张时微微发抖。陈家豪悠闲地坐在真皮沙发上,像个已经获胜的棋手。
"签了它们,施叔明天就能保释。"他倒了杯威士忌推向我,"当然,你也可以回到那个穷小子身边,看着他身败名裂,妹妹病死..."
"你卑鄙!"我抓起酒杯就想泼他。
陈家豪轻松截住我的手腕:"这叫商业策略,雅雅。"他的拇指在我脉搏处摩挲,"季川不过是个棋子,从他接近你那天起就是。"
"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为什么调查施家?为什么恰好在你无家可归时收留你?"陈家豪露出残忍的微笑,"他接近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
我猛地抽回手:"胡说八道!"
"十年前季家破产的事,你知道吗?"陈家豪啜饮着酒,"一场大火烧光了厂房,季川父亲跳楼自杀...而批准那笔致命贷款的,正是你父亲。"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季川从未提过他父亲的事...我只知道他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后不管他们兄妹。
"不可能..."我声音发颤,"我爸不会..."
"施叔只是按规则办事。"陈家豪耸耸肩,"但季川显然不这么想。这半年来他处心积虑接近你,就是为了收集施家的罪证。"他俯身向前,"雅雅,他利用了你。"
我的眼前浮现出季川电脑里那些文件的时间戳,确实早于我家出事...还有他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那些莫名的关心与刻意的疏远...
"我不信。"我强撑着最后的倔强,"如果他想报复,为什么还要帮我?"
"谁知道呢?"陈家豪冷笑,"也许看你可怜,也许..."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身体,"另有所图。"
一阵反胃感涌上喉头。我抓起文件袋,强迫自己冷静:"我需要时间验证这些。"
"当然。"陈家豪出人意料地爽快,"明天中午前给我答复。"他站起身,突然捏住我的下巴,"但记住,那些照片和举报信...随时可以发出去。"
走出大厦时,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机械地拦了辆出租车,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季川的公寓?那里还算是我的家吗?
手机震动起来,是季川的短信:「小檬情况稳定。你去哪了?」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知如何回复。告诉他我见了陈家豪?问他父亲的事?质问他接近我的目的?
最终我只回了一句:「处理点事。晚上见。」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去哪啊姑娘?"
"...市立医院。"
小檬的病房在八楼。我在走廊徘徊了十分钟,才鼓起勇气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季川背对着门坐在床边,正在给妹妹读故事书。小檬脸色苍白,但笑容明亮,不时打断哥哥问问题。
这一幕让我眼眶发热。无论季川接近我的初衷是什么,他对妹妹的爱是真实的...而小檬是无辜的。
护士站的时钟指向四点。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雅雅姐!"小檬惊喜地喊道,"哥哥说你走了!"
季川猛地转身,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大。他看起来糟透了——头发乱蓬蓬的,T恤皱巴巴的,下巴上还有没刮的胡茬。
"我...来拿点东西。"我避开他的目光,走向病房角落的行李袋——那是我今早匆忙收拾的。
小檬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你们吵架了?"
"没有。"季川生硬地回答,同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出病房,"我们谈谈。"
消防通道里,季川将我堵在墙角,呼吸粗重:"陈家豪给你看了什么?"
"你知道他会给我看什么。"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比如...你调查我家已经半年多的事实?比如你父亲...和我爸的关系?"
季川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松开我,后退一步:"他告诉你多少?"
"足够多了。"我的声音发颤,"季川,你接近我...是为了报复我爸吗?"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季川摘下眼镜擦了擦,这个熟悉的动作此刻却让我心如刀绞。
"一开始...是的。"他最终承认,声音低沉,"我想找到施家的把柄,为我父亲讨个公道。"
这个答案像刀子捅进心脏。我咬紧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那后来呢?收留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不!"季川猛地抬头,"施雅,我..."
"季先生!"一个护士推开门,"您妹妹找您。"
季川的拳头砸在墙上,最终叹了口气:"等我回来...别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滑坐在地上,泪水终于决堤。真相如此丑陋...却又如此合理。我怎么能怪季川恨我父亲?如果角色互换,我可能也会这么做...
但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擦干眼泪,我悄悄回到病房门口。小檬正在和季川说话,声音虚弱但清晰:"...雅雅姐哭了?哥哥你又凶她了?"
"没有。"季川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骗人。"小檬撅起嘴,"你明明喜欢她,为什么总惹她哭?"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别胡说。"季川的声音陡然严厉。
"我才没胡说!"小檬不服气,"你钱包里放着雅雅姐的照片,每次她来医院你都偷偷高兴,还有那次她发烧,你守了一整夜..."
"小檬!"
"而且..."小女孩的声音突然低下来,"雅雅姐也喜欢你。她每次看你的时候,眼睛都会亮亮的,像星星一样..."
我再也听不下去,轻手轻脚地退开。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我狼狈的样子——红肿的双眼,凌乱的头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季川喜欢我?在他恨我父亲的前提下?这太荒谬了...但那些零碎的记忆突然串联起来——他手机里我的照片,那条保存完好的手链,他教我做饭时的耐心,我发烧时额头上那双温暖的手...
手机再次震动,是陈家豪:「考虑好了吗?我刚收到消息,设计大赛评委会明天上午开会讨论抄袭举报。」
我盯着这条消息,突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如果季川接近我是为了报复,那他至少真诚地帮助过我;而陈家豪所谓的"拯救",从头到尾都是胁迫。
我拨通了律师的电话:"关于那份联姻协议...我有个条件。"
傍晚,我回到季川的公寓收拾剩余物品。房间里还残留着我们的生活痕迹——茶几上并排的马克杯,冰箱上我胡乱贴的便利贴,浴室里两支挨着的牙刷...
我坐在书桌前,给季川写了封长信。写完后,我把医药费的收据和剩余的钱一起夹在他的护照里——那本护照上有下周飞英国的签证。
钥匙转动的声音让我浑身一僵。季川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你要走。"
这不是疑问句。我点点头,继续往行李箱里塞衣服。
"去找陈家豪?"他的声音带着危险的平静。
"对。"
季川几步跨到我面前,一把掀翻行李箱:"为什么?为了钱?为了重新当你的大小姐?"
衣物散落一地。我蹲下去捡,不让他看见我的表情:"你说得对,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撒谎。"季川抓住我的肩膀强迫我站起来,"陈家豪威胁你了?用设计大赛的事?"
我惊讶地抬头:"你知道?"
"林妍给我发了短信。"季川的眼中燃烧着怒火,"她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笑话!我可以不要那个比赛,但你不能..."
"但我不能毁了你!"我挣脱他的钳制,"季川,那场比赛对你多重要我很清楚!奖金刚好够小檬的手术费!"
"所以你就牺牲自己?"季川的声音突然嘶哑,"施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愚蠢?"
"我一直这么蠢!"我抓起枕头砸向他,"蠢到以为你真的在乎我!蠢到相信这三个月对我们都有意义!"
季川接住枕头,突然将我拉进怀里。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隔着薄薄的衣料撞击着我的胸腔。
"放开我..."我的抗议被他的吻堵住。
这个吻粗暴而绝望,带着咸涩的泪水味道——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当我终于喘不过气推开他时,季川的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别走。"他低声哀求,"至少...别为了我走。"
我多想答应他啊。但那张伪造的床照、小檬苍白的笑脸、季川护照上的英国签证...所有这些都提醒着我:有时候,爱意味着放手。
"已经决定了。"我挣脱他的怀抱,"明天一早的火车。"
季川站在原地,看着我重新收拾行李。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彼此都能看见对方,却再也触碰不到。
"你爱他吗?"季川突然问。
我的手停在半空:"什么?"
"陈家豪。"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你爱他吗?"
这是最残忍的问题。我深吸一口气,给出最残忍的回答:"这不重要。婚姻从来不只是关于爱情,你应该最清楚。"
季川像被扇了一耳光般后退一步。我趁机拎起行李箱走向门口,却在握住门把时听见他说:
"1999年7月16日,暴雨。你穿着黄色雨衣站在我家门口,因为打碎了你妈的花瓶被罚站。"他的声音轻柔得像在讲童话,"我把你拉进屋,给你热牛奶,你送我一颗水果糖,说是谢礼。"
我僵在原地,心脏狂跳。
"2005年9月3日,开学典礼。你代表新生发言,紧张得忘词,我在台下做鬼脸逗你笑,结果我们一起被罚站。"
"2008年6月21日,你爸妈忘记你生日,一个人在操场哭。我偷了食堂的鸡蛋给你煮长寿面,难吃得要死,但你全吃完了。"
"2013年12月24日,圣诞舞会。我鼓足勇气想邀请你,却看见你和陈家豪在槲寄生下接吻..."
"我没有!"我猛地转身,"那只是...他趁我不注意..."
季川苦笑一下:"我知道。后来你推开他,还擦了擦嘴。"
我的眼泪再次决堤。这些记忆碎片像珍珠一样被他珍藏多年,而我甚至不记得他当时在场。
"为什么..."我哽咽着问,"既然恨我父亲,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分得清是非。"季川走近一步,"施叔做了错事,但你不是他。而且..."他的手指轻轻擦过我的泪痕,"有些感情,不是仇恨能抹去的。"
我再也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痛哭失声。季川蹲下来抱住我,像抱住一件易碎品。
"别走。"他在我耳边重复,"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我抽泣着,"陈家豪手里有伪造的床照,他会毁了你的名声和前途...而小檬需要那笔手术费..."
"我们可以..."
"不,季川。"我推开他,"这是唯一的选择。"
那晚,我们背对背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谁也没有睡着。天亮前,我悄悄起身,留下那封信和医药费,拖着行李箱走进晨雾中。
火车站人流如织。我买了张去杭州的票——陈家豪以为我会直接去找他,但我需要一天时间独处,整理思绪。
广播里开始播报我的车次。我拎起行李走向检票口,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喊我的名字。
"施雅!"
季川狂奔过候车大厅,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显然是一路淋雨而来。乘客们纷纷侧目,但他毫不在意。
"季川?你怎么..."
他抓住我的手腕,呼吸急促:"我看了你的信...还有钱..."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你怎能...怎么敢..."
"小檬需要那笔手术费。"我努力保持冷静,"就当是...这三个月的房租。"
"去他妈的手术费!"季川罕见地爆粗口,"你以为我会在乎钱吗?我在乎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周围响起零星的掌声和口哨声。我的脸烧得通红:"季川,别这样..."
"不,我要说。"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十年前那场大火后,我发誓要恨所有姓施的人。但每次见到你,我的决心就动摇一分。"
"你父亲批准了那笔致命贷款,但他后来私下帮助过我们很多...给我奖学金,帮小檬联系医院...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在查他的案子,我知道他不是会贪污的人!"
我瞪大眼睛:"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证据不足!我不想给你虚假希望!"季川的眼中闪着泪光,"而且...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像现在这样...离开。"
这句话击碎了我最后的防线。我扑进他怀里,不顾他浑身湿透:"笨蛋!白痴!谁准你自作主张的!"
季川紧紧抱住我,声音闷在我发间:"别走...求你了..."
"但设计大赛...那些照片..."
"我们一起面对。"他捧起我的脸,"这次换我保护你,好吗?"
站台广播最后一次催促乘客上车。在列车员疑惑的目光中,我退掉了车票,任由季川牵着我的手走进雨中。
这一次,我们没有撑伞。雨水冲刷着脸庞,也冲走了所有伪装和谎言。在这个潮湿的清晨,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始终站在我身后的男孩——他用毒舌掩饰温柔,用冷漠掩盖深情,而我,差点又一次错过他。
"季川,"我停下脚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十岁。"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你穿着黄色雨衣,像朵小向日葵。"
我笑着流泪:"那为什么从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他模仿我平时的语气,"'季川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捶了他一拳,却被他顺势拉进怀里。在这个雨中的拥抱里,我们第一次真正属于彼此——没有伪装,没有算计,只有两颗终于找到归处的心。
当然,现实问题依然存在:陈家豪的威胁、父亲的冤案、小檬的手术费...但此刻,在初夏的暴雨中,我们选择暂时忘记一切,只是紧紧相拥。
因为有些感情,就像季川珍藏的那条廉价手链——历经岁月洗礼,却愈发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