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盛夏的晚风裹挟着玫瑰园的香气掠过露台，尼布甲尼撒倚在雕花栏杆上，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贵族府邸。今夜是伯爵千金的成人舞会，邀请函此刻正静静躺在他书桌的暗格里，而他却只能隔着半座王城，听着隐约传来的乐声。

“殿下，该休息了。”赫莱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捧着药碗，琥珀色的液体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这是医师新配的安神汤，父亲病倒前也常喝。”

尼布甲尼撒没有转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真的安神，还是让我少些精力反抗你的控制？”

瓷碗碰撞托盘的脆响刺破寂静。赫莱尔将药碗重重放在石桌上，金属托盘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哥哥又在说什么胡话？我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我的安全！”尼布甲尼撒猛然转身，撞翻了桌上的药碗，褐色的药汁在洁白的大理石上蜿蜒成河，“那你告诉我，上周艾德文男爵邀我狩猎，你说林中有猛兽出没；三天前学院同窗举办诗会，你说场地年久失修？现在连一场普通的舞会，都成了危及生命的龙潭虎穴？”

赫莱尔弯腰擦拭地面的动作骤然停顿，沾着药渍的手帕在他指间攥成皱团：“那些贵族心怀鬼胎，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想借机……”

“借机谋害未来的国王？”尼布甲尼撒冷笑，扯下颈间象征身份的金链甩在地上，“还是说，你觉得只有把我锁在王宫里，你才能真正掌控一切？”

这句话让赫莱尔的瞳孔猛地收缩。他霍然起身，铠甲上的银饰撞出凌乱的声响：“我掌控一切？当初是谁哭着求我保护？母亲下葬那天，是谁抓着我的衣角说‘不要离开我’？”

露台陷入死寂。尼布甲尼撒感觉胸腔里有团火在灼烧，那些被压抑数月的委屈与愤怒瞬间喷涌而出。他想起上次见到好友时，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平民区孩童看见他身边全副武装的骑士时惊恐的眼神；更想起今早无意中听见宫女窃语，说王储是被弟弟圈养的金丝雀。

“你根本不懂！”他抓起地上的金链狠狠砸向石柱，“我不是需要保护的幼鸟，我是未来的国王！当我困在这里对着羊皮地图研究边境局势时，那些本该向我效忠的贵族正在议论，说储君不过是个被兄长操纵的傀儡！”

“够了！”赫莱尔的佩剑出鞘三寸，寒光映照着他涨红的脸，“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恶人？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的更险恶！上个月，暗卫截获的密信里清清楚楚写着——”

“又是暗卫！”尼布甲尼撒扯开领口的丝带，脖颈处勒出的红痕触目惊心，“你究竟是在保护我，还是在满足自己的控制欲？自从你接管骑士团，连我的书房都要安排你的人值守！”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吹散了玫瑰的甜香。赫莱尔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蓝色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缓缓收剑入鞘，弯腰拾起地上的金链，指尖拂过链坠上磨损的鸢尾花纹章——那是王室的象征，也是他们兄弟曾共同佩戴的信物。

“兄长执意如此的话……”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明日我会安排你参加商会晚宴。但若是出了任何差错，我宁愿亲手毁掉那些妄图伤害你的人。”

尼布甲尼撒别过脸，不愿看弟弟眼底碎裂的光芒。露台外的乐声不知何时停了，只余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夜色中回荡。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此刻却像困在同一牢笼里的困兽，彼此撕咬着，在对方心上划出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