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飘来糖醋排骨的香味，我站在洗手间镜子前，用冷水拍打红肿的眼睛。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残余的泪水。镜中的少年看起来陌生又熟悉——苍白的皮肤上那些淡粉色的疤痕，湿漉漉的眼睛里不再有平日的锐利，只剩下疲惫与释然。
十年了，第一次有人看到全部的我，却没有转身离开。
我用毛巾擦干脸，深吸一口气走出洗手间。陈天润正在厨房忙碌，腰间系着那条可笑的卡通围裙——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翻炒的动作很专注，额前垂下一缕碎发，在蒸汽中微微晃动。
这画面太过温馨，让我站在门口不敢动弹，生怕一靠近就会打破这脆弱的宁静。
"站在那里干什么？"陈天润头也不回地说，"过来尝尝味道。"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他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左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
"尝一下。"他用勺子舀了一点酱汁，转身递到我嘴边。
酱汁酸甜适中，带着微微的姜味——正是我喜欢的口味。我点点头，他却皱起眉。
"太甜了？我好像糖放多了。"
"没有，刚好。"我抢过勺子又舀了一口，"完美。"
陈天润轻笑一声，捏了捏我的鼻尖。"马屁精。"他关掉火，开始装盘，"去拿碗筷。"
餐桌上，糖醋排骨旁边还摆着一盘清炒时蔬和紫菜蛋花汤——都是我最爱吃的。陈天润给我盛了满满一碗米饭，自己却只盛了半碗。
"怎么吃这么少？"我夹了块最大的排骨放进他碗里。
他摇摇头，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米饭。"在想事情。"他抬头直视我的眼睛，"你父亲...他要你在张家找什么？"
我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该来的总会来。咽下食物，我放下筷子，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一份契约。二十年前，张老爷和我父亲合伙做了一笔生意，后来张老爷独吞了利润，还设计让我父亲背上了几条人命。"
陈天润的筷子停在半空。"什么生意？"
"毒品，军火，人口...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耸耸肩，"那份契约能证明张老爷才是主谋，有了它，我父亲就能洗清罪名，重新走到阳光下。"
"所以这才是你的任务..."陈天润喃喃道，"找到那份契约，换取自由。"
我点点头，继续吃饭。排骨外酥里嫩，酱汁浓郁，可此刻尝起来却有些苦涩。
"找了十年都没找到？"
"张老爷的书房有个保险箱，我试过所有方法都打不开。"我放下筷子，"而且...后来我发现自己不想帮他找了。"
陈天润的眼睛亮了起来。"因为...？"
"因为找到了契约，父亲就会让我回去。"我盯着碗里的米饭，"而我想留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餐桌下一阵响动，陈天润的脚勾住了我的。他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嘴角微微上扬。"那我们得想个办法，既让你获得自由，又不用回那个魔窟。"
我胸口一暖。他说"我们"，说"一起想办法"。不是指责我欺骗了他十年，不是害怕被卷入危险，而是自然而然地把我的一切当作他自己的责任。
"没那么简单。"我苦笑道，"父亲不会轻易放手的。而且张极最近..."
"张极怎么了？"陈天润立刻警觉起来。
我把张极最近反常的接近行为告诉了陈天润——那些"偶遇"，那些"辅导功课"的借口，还有上周他送我的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他可能只是对你有好感。"陈天润皱眉道，但语气并不确定。
"或者他发现了什么。"我轻声说，"张极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上周我在他书房发现了一本相册，里面有我十岁前的照片。"
陈天润的筷子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张家和我父亲的关系比我们知道的更复杂。"我接过他的话，"这也是我担心的。"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夏季的暴雨来得又快又急，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陈天润起身关窗，回来时站在我身后，双手搭在我肩上。"不管多复杂，我们一起面对。"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明天开始，我会帮你查那个保险箱。"
我仰头看他，心跳加速。"太危险了。如果被抓住..."
"比起你受的那些苦，这点风险算什么？"他的拇指轻轻摩挲我的肩膀，"再说，我可是张家最不起眼的'养子'，没人会注意我。"
我抓住他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他的指节。他的皮肤上有糖醋排骨的甜香和一点点酱油的痕迹，我忍不住舔了一下。
"喂！"他笑着抽回手，"脏不脏啊。"
"甜的。"我咧嘴一笑，故意又去抓他的手。
我们像两个孩子一样闹了一会儿，直到他的手机突然响起。陈天润看了一眼屏幕，表情立刻变了。"张老爷。"
我立刻安静下来，看着他接起电话。整个通话过程中，陈天润只说了三个"是"和一个"好的"，但挂断后脸色异常凝重。
"怎么了？"
"明天有个家族会议，所有人都要参加。"他放下手机，"张老爷说有重要事情宣布。"
我心头一紧。"什么时间？"
"上午十点，书房。"陈天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奇怪的是，他还特意问了你最近的表现。"
我的叉子划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提到我父亲了吗？"
"没有，但..."陈天润犹豫了一下，"他问我知不知道你经常半夜出去。"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我确实偶尔会在深夜溜出去见父亲的人，但每次都极其小心，确保没人发现。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有时候会梦游。"陈天润狡黠地眨眨眼，"还建议他给你找个心理医生。"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紧张气氛稍稍缓解。但心底的不安仍在蔓延——张老爷不会无缘无故关注一个养子的行踪，除非他起了疑心。
"明天小心点。"我握住陈天润的手，"不管发生什么，别出头。"
他点点头，反手与我十指相扣。"吃完饭早点休息吧，你看起来累坏了。"
收拾完餐桌，我们一起洗碗。陈天润负责洗，我负责擦干。这种平凡的日常突然变得珍贵起来，因为我们都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
回到卧室，陈天润从衣柜深处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我。
盒子里是一枚银质戒指，内圈刻着我们的名字缩写和日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早就准备好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陈天润挠挠头，"本来想等你生日给的。"
我把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尺寸刚好。月光下，银戒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个小小的承诺。
"帮我戴上你的。"我从盒子里取出另一枚稍大些的戒指。
陈天润伸出手，我慢慢将戒指推到他指根。就在这一刻，我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加密短信。
「明日行动开始。保持通讯畅通。——K」
K，父亲最得力的助手，也是监视我最严密的人。我迅速删掉短信，但陈天润已经看到了。
"你父亲？"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明天...可能会出事。"
陈天润突然抱住我，力道大得让我肋骨生疼。"不管发生什么，记住一点——"他在我耳边低语，"晚上十点，如果情况不对，我们在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我们小时候发现的一个秘密通道，通往庄园外的树林。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我紧紧回抱他，戒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答应我一件事。"我轻声说，"如果明天我被迫离开，别来找我。等我联系你。"
陈天润拉开距离，直视我的眼睛。"不。"他斩钉截铁地拒绝，"无论你去哪，我都会找到你。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雷声轰鸣，仿佛上天对我们的警告。但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我第一次感到无所畏惧。
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此刻，我们拥有彼此，这就足够了。
字数：2803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