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文数到第三十二块天花板瓷砖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他故意不起身,仍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莉莎推着餐车进来,银质餐盖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左先生问您昨晚休息得如何。"
"告诉他,我正策划怎么逃跑。"杨博文翻身背对管家,"把食物拿走,我不饿。"
"左先生预料到您会这么说。"莉莎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他让我转告,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杨博文猛地坐起来,丝绸被单滑落腰间:"他在嘲笑我?"
"左先生很少嘲笑任何人。"莉莎掀开餐盖,烤面包和煎培根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房间,"他说您喜欢五分熟的煎蛋和加了蜂蜜的奶茶。"
杨博文的手指在被单上收紧。他确实偏爱这个搭配,但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没吃过像样的早餐。父亲要么忘记买食物,要么把仅有的钱换成酒精。
"我不吃吸血鬼的东西。"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莉莎叹了口气:"所有食材都来自人类超市,厨师也是人类。左先生从不以圈养方式获取食物。"
杨博文狐疑地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莉莎将餐车推到床边,"左氏家族有自己的原则。请慢用,一小时后我来收餐具。"
房门关上后,杨博文盯着那盘完美的早餐。煎蛋边缘微微焦脆,培根油光发亮,吐司上涂着厚厚的蓝莓果酱。他的胃发出抗议的声响。
最终,饥饿战胜了固执。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所有食物,连面包屑都没剩下。
吃饱后确实更有力气了。杨博文换上床头准备好的衣服——柔软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意外地合身。他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贴着门板听外面的动静。
寂静无声。
他拧开门把手,走廊空无一人。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投射在地毯上,形成斑斓的光斑。杨博文屏住呼吸,沿着走廊前进,寻找楼梯。
古堡比他想象的还要大。穿过三个相似的走廊后,他彻底迷失了方向。每扇门都紧闭着,墙上挂着古老的肖像画,画中人物的眼睛似乎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拐角处突然传来脚步声。杨博文迅速闪进最近的门内,背贴着门板屏住呼吸。
"——议会那边我会处理。"是左奇函的声音,近在咫尺,"刘勋的指控毫无根据。"
"但他已经开始拉拢其他长老了。"另一个男声回答,"您对这个人类的特殊关注已经引起议论。"
"那是我的私事。"
脚步声渐远,杨博文这才打量自己所在的房间。这是一间图书室,四面墙都是落地书架,中央摆着几张阅读椅。他走近最近的书架,惊讶地发现上面全是乐谱和音乐理论书籍,其中不少是绝版珍本。
最下层的一个黑色文件夹引起他的注意。杨博文蹲下身,手指刚碰到封面,图书室的门突然打开。
"原来你在这里。"
左奇函倚在门框上,黑西装衬得他肤色更加苍白。杨博文猛地站起来,把文件夹藏在身后。
"逃跑路线规划得如何?"左奇函走进来,随手关上门。
杨博文的下巴绷紧:"你监视我。"
"这是我的家。"左奇函在距离他两米处停下,"我只是好奇客人会去哪里。"
"我不是客人,是囚犯。"杨博文的手指紧攥着文件夹。
左奇函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杨博文犹豫了一下,把文件夹扔在地上:"为什么你的图书室里有我母亲的演奏会海报?"
散落出来的纸张中,一张泛黄的海报格外显眼——"著名钢琴家杨敏独奏会",底下是二十年前的日期。
左奇函弯腰拾起海报,动作优雅得像在捡起一朵花:"你母亲是非常杰出的音乐家。"
"别假装欣赏艺术。"杨博文的声音发颤,"你们吸血鬼只欣赏一种'红色液体艺术'。"
左奇函的眼睛在阴影中呈现出更深的红色:"偏见是认知的牢笼,杨博文。我确实欣赏你母亲的才华,这与她的血型无关。"
"那你为什么买我?因为我是她的儿子?"杨博文逼近一步,"想收集一整套杨家人?"
左奇函的表情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变化:"时间会解答你所有问题。现在,我建议你回房休息。"
"我要离开。"杨博文突然冲向门口。
左奇函没有阻拦。杨博文冲出图书室,沿着走廊狂奔。转过几个弯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楼梯口。不管了,向下总比向上好。
楼梯尽头是一扇沉重的橡木门。杨博文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湿润的青草气息。他成功了——这是古堡的后花园!
清晨的阳光洒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丛上,远处是高大的铁艺围栏。杨博文拔腿就跑,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围栏看起来有三米高,顶端有尖刺,但他可以尝试爬过去。
就在他距离围栏还有十米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地面突然震动,围栏前的草皮分开,露出一个金属屏障,上面布满了闪烁的蓝光。
"静电防护网,"身后传来左奇函的声音,"足以让一头成年犀牛瞬间昏迷。"
杨博文转身,发现左奇函站在露台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仿佛在欣赏晨间风景。
"放我走!"杨博文怒吼。
"契约上写得很清楚,"左奇函抿了一口咖啡,"三年服务期。之后你可以自由离开。"
"服务?"杨博文讥讽地重复,"什么服务需要签卖身契?"
左奇函放下咖啡杯:"回屋里来吧,张医生要来给你做体检。"
"我不需要吸血鬼医生!"
"实际上,"一个戴眼镜的亚裔男子从侧门走出来,"我是人类。张涛,左氏家族的首席医师。"
杨博文警惕地看着他:"你为吸血鬼工作?"
"就像人类为人类工作一样。"张涛推了推眼镜,"左先生对你的健康状况很关心。"
最终,杨博文还是跟着他们回到了城堡内部。不是因为顺从,而是因为他需要了解更多信息才能策划下一次逃跑。
体检在一间设备先进的医疗室进行。张涛检查了他的瞳孔、心跳和伤口愈合情况,全程专业而疏离。
"营养不良,轻微贫血,其他指标正常。"张涛记录着数据,"左先生,您要求的全套血液检查需要抽血。"
左奇函站在窗边,闻言摇摇头:"不必了。"
杨博文眯起眼睛:"不尝尝你的'商品'质量如何?"
左奇函转向他,红眼睛在阳光下像两枚宝石:"我买你不是为了血,杨博文。我已经说过一次,不喜欢重复。"
"那为什么——"
"左先生!"莉莎匆匆走进医疗室,"刘勋长老在议会大厅等您,说有紧急事务。"
左奇函的表情瞬间冷峻:"告诉他我马上到。"他转向张涛,"确保杨博文得到所需的一切。"
左奇函离开后,张涛继续整理医疗器械:"你让他很困扰。"
"好极了。"杨博文跳下检查床,"厕所在哪?"
张涛指了指走廊尽头。杨博文一进厕所就锁上门,检查窗户。太小,钻不出去。他洗了把脸,抬头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浓重的阴影。
回到走廊时,张涛已经收拾好医疗箱准备离开。
"等等,"杨博文叫住他,"左奇函...他到底想要什么?"
张涛停下脚步:"据我所知,只是确保你安全健康地生活在这里。"
"吸血鬼不都靠吸血为生吗?"
"现代血族有多种获取血液的途径。"张涛耐心解释,"左氏家族使用人造血和志愿者血库。左先生本人...很特别。他几乎不直接吸食活体血液。"
杨博文皱起眉头:"这不合常理。"
"在吸血鬼社会里,左先生本就是不合常理的存在。"张涛压低声音,"他是最古老的血族之一,却对现代科技和人类文化最为接纳。议会中的保守派一直视他为眼中钉。"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张涛笑了笑:"因为左先生吩咐过,你有权知道你想知道的任何事——除了某些暂时需要保密的家族事务。"
杨博文思索着回到房间。接下来的三天,他尝试了各种逃跑方法:撬锁、爬窗、甚至伪装成工作人员。每次都被安保系统或莉莎礼貌地"请"回房间。左奇函再没出现,据莉莎说是在处理议会事务。
第四天深夜,杨博文被一阵钢琴声惊醒。旋律轻柔忧伤,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肖邦夜曲。他轻手轻脚地循着音乐声走去,穿过几条幽暗的走廊,来到一扇虚掩的门前。
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圆形音乐厅。左奇函独自坐在三角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移动。他没有看乐谱,闭着眼睛,仿佛沉浸在回忆中。月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他身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银辉。
杨博文屏住呼吸。这个残暴的吸血鬼怎么会弹奏母亲最爱的曲子?还弹得如此...动情?
一个不小心,他踩到了吱呀作响的地板。琴声戛然而止。
左奇函转过头,红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睡不着?"
杨博文没有回答。左奇函也没有期待他回答,只是轻轻合上琴盖:"这是禁区,通常不允许客人进入。"
"因为这里有出口?"
"因为这里有太多珍贵乐器。"左奇函站起身,"1810年的布罗德伍德钢琴,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都是无价之宝。"
杨博文不由自主地走近那架三角钢琴。在月光下,它散发着温润的古铜色光泽。他伸手抚摸琴盖,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情人。
"想试试吗?"左奇函问。
杨博文猛地缩回手:"不。"
左奇函没有坚持:"莉莎告诉我你拒绝吃晚餐。需要特别准备什么吗?"
"需要自由。"杨博文直视他的眼睛。
左奇函的表情难以捉摸:"自由有很多定义。在人类世界,你父亲可以随时把你卖给任何人。在这里,至少你是安全的。"
"安全不等于自由。"
"有时候,"左奇函轻声说,"自由需要先有安全作为基础。"
杨博文转身离开。回到房间后,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耳边回响着那首肖邦夜曲。左奇函弹奏的方式和母亲如此相似——同样的节奏处理,同样的情感表达。
这个发现让他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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