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残留的余烬尚未熄灭,被强行压下的滔天怒火在眼底深处隐隐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剧痛,以及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近乎偏执的决绝!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攥着宋亚轩手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那力道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硬,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四目相对。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行政楼前喧嚣的议论声、香樟树叶上残留的雨滴坠落声、远处模糊的早读声……所有的背景噪音都如同潮水般褪去。
只剩下两人之间,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无声的对峙。
宋亚轩的眼中,最初的错愕和戾气一闪而过,随即被浓重的、冰冷的嘲讽所取代。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说什么刻薄的话。
但马嘉祺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宋亚轩一眼。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伤痕、所有被烙印的屈辱,直抵灵魂深处那片燃烧的荒野。
然后,在宋亚轩惊愕的目光中,马嘉祺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甚至更紧了几分。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极其迅疾地探出,目标明确——不是去抢宋亚轩手里的喷罐,而是直接伸向宋亚轩握着喷罐的右手!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在宋亚轩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马嘉祺的手指已经强硬地、不容拒绝地,一根根掰开宋亚轩紧握着喷罐的手指!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薄茧,触碰到宋亚轩沾着灰尘和干涸血渍的手指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同时一颤。
喷罐的控制权,瞬间易主。
马嘉祺将那罐冰冷的、沉甸甸的猩红喷漆,牢牢地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宋亚轩彻底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强行掰开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马嘉祺,眼神里充满了惊疑、错愕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怒。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质问:马嘉祺,你他妈又想干什么?!
然而,马嘉祺根本没有看他。
抢过喷罐的下一秒,马嘉祺猛地转身!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狂暴的力量,手臂高高扬起,将那罐猩红的喷漆,对准了面前那张崭新的、盖着鲜红印章的开除布告!
“呲——!!!”
刺耳、尖锐、带着强烈攻击性的喷漆嘶鸣声,瞬间撕裂了清晨湿冷的空气!
一道狂暴的、浓稠的、如同喷溅的动脉鲜血般的猩红漆雾,从罐口激射而出,带着一往无前的毁灭气势,狠狠地、精准无比地覆盖在布告上那个力透纸背的签名——
钱伟!
鲜红的漆雾如同愤怒咆哮的血浪,瞬间吞噬了那三个嚣张跋扈的字!那代表权力、代表规则、代表“父亲”意志的签名,在猩红的覆盖下,扭曲、变形、最终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刺目的、象征着反叛与毁灭的红!
这突如其来的、惊世骇俗的变故,如同在滚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行政楼前所有围观布告的学生,如同被集体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议论声、幸灾乐祸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张张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们像一群被惊呆的木偶,僵硬地转过头,目光齐刷刷地、带着惊恐地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一向以冷静自持、完美无缺著称的学生会主席马嘉祺!
他们看到他手里紧紧攥着一罐还在嘶嘶作响、喷口冒着猩红雾气的喷漆!
他们看到那张崭新的开除布告上,教导主任钱伟的名字,被一道狰狞的、如同泣血般的猩红彻底覆盖、抹杀!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空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喷罐尾部喷出的气体还在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逐渐变得清晰的、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张迅速收紧的网!
马嘉祺却像完全没听到那催命般的警笛声。喷罐的嘶鸣停了。他握着那罐冰冷的金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重新面对宋亚轩。
他的胸膛依旧在微微起伏,呼吸急促,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沿着他冷峻的侧脸滑下。镜片后的眼睛,因为刚才那狂暴的举动而显得异常明亮,里面翻腾着尚未平息的激烈情绪——那是一种冲破枷锁后的释放,一种与过去决裂的决绝,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
他无视了身后那些惊恐的目光,无视了由远及近的警笛。他的世界,此刻仿佛只剩下了眼前这个苍白、带伤、眼神复杂难辨的少年。
马嘉祺抬起手,不是递还喷罐。
他将那罐还残留着余温、沾染着他自己掌纹的猩红喷漆,以一种近乎交付的姿态,稳稳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宋亚轩那只刚刚被他掰开、此刻还微微僵在半空的右手里!
他的手指在宋亚轩握紧罐体的手背上,短暂地、用力地按了一下。那一下,像是一个无声的契约,一个将彼此命运捆绑的烙印。
然后,马嘉祺的目光越过宋亚轩的肩膀,扫了一眼那张被他亲手“裁决”过的布告,最后,落回宋亚轩震惊的眼底。
他微微扬起下颌,敞开的领口下,喉结清晰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刚才的爆发而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如同掷地有声的宣言:
“名字。”
他盯着宋亚轩的眼睛,命令道。
“把你的名字,写上去。”
写在那片被他亲手泼洒的猩红之上!写在那张被彻底颠覆的裁决书上!写在这片即将被警笛声撕裂的天空之下!
不是作为被开除的罪人。
而是作为——宣告者!颠覆者!同谋者!
宋亚轩握着那罐冰冷的、沉甸甸的喷漆,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金属罐体上残留的、属于马嘉祺的体温和力量。他低头,看着罐身上那抹刺目的猩红,又猛地抬头,撞进马嘉祺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里。
那里面,不再有规则筑起的冰墙,只有一片被彻底点燃的、滚烫的荒原。
警笛声如同咆哮的猎犬,撕裂空气,近在咫尺!刺眼的红蓝光芒已经能透过稀疏的树影,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疯狂闪烁!
宋亚轩的瞳孔深处,那死寂的冰层骤然炸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样被点燃的、近乎毁灭性的疯狂光芒!他嘴角猛地咧开,拉出一个无比张扬、无比放肆、带着血腥味的狂笑!
没有半分犹豫!
他猛地举起喷罐,拇指重重按下!
“呲——!!!”
比刚才更加狂暴、更加粗犷的猩红漆雾,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熔岩,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狠狠喷溅在布告那一片狼藉的猩红之上!巨大的、张牙舞爪的、充满了宋亚轩个人烙印的狂草签名——“宋亚轩”,如同燃烧的烈焰,又如同咆哮的图腾,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破坏力,瞬间覆盖了那片属于马嘉祺的猩红,覆盖了布告上所有冰冷的印刷字!
最后一笔甩出,带着淋漓的漆滴。
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腕一甩,将喷罐粗暴地塞回给马嘉祺!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和一种近乎血脉贲张的兴奋!
马嘉祺稳稳接住!那罐体上还残留着宋亚轩掌心的温度和汗意,灼烫无比。
警笛声已到街口!刺目的红蓝光芒将两人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马嘉祺眼神一凛,手臂再次挥出!喷罐嘶鸣!
这一次,不是覆盖,而是并列!
他紧挨着那个狂放不羁的“宋亚轩”,在那片尚未干涸的猩红背景上,喷下了另一个名字!他的动作不再狂暴,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冷冽的精准和力量感。笔画清晰,力透“纸”背,如同刻印——
**“马嘉祺”!**
两个名字,一个狂野如燎原之火,一个冷峻如淬火之刃,并排烙印在那张宣告开除的布告上,烙印在猩红的背景之上!像两道并肩刺向苍穹的染血长矛!像一份向整个世界宣战的、最狂妄的联合声明!
警车刺耳的刹车声在行政楼前响起!车门被猛地推开!急促的脚步声和严厉的呼喝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站住!不许动!”
马嘉祺和宋亚轩,几乎在喷下最后一笔的同一秒,猛地抬头!
隔着被红蓝警灯切割得光怪陆离的雨幕,隔着蜂拥而至的保安和警察,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悍然相撞!
宋亚轩的眼中是燃烧殆尽的疯狂和一种近乎解脱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
马嘉祺的眼底,是冰层彻底碎裂后袒露出的、同样滚烫的岩浆和一种破而后立的、冰冷的决绝。
没有言语。没有迟疑。
下一秒,两人如同心有灵犀,同时转身!两道身影,一道是沉郁的黑,一道是染尘的白,如同两道离弦的箭,朝着与警车相反的方向——那片围墙更高、树影更浓、通往彻底未知的校园深处,拔足狂奔!
风卷起他们敞开的衣角,猎猎作响。脚下踏碎了积水的镜面,溅起浑浊的水花。身后是刺耳的警笛、愤怒的咆哮和无数道惊骇的目光。
他们冲进浓密的香樟树影深处,像两滴融入墨汁的水,瞬间被无边的绿意和阴影吞噬。